故國嶽華@地望中的風信子
——在人們的器識界，對於山嶽，如若你看到了什麼，那就是什麼。
譬如飛禽走獸看到山林，那就是山窟林巢，那是它們生命的故園。人類則於山嶽中看到了優遊與登高駘情放懷，那是人們的樂園。
在先秦戰事馬陵之戰中，孫臏伏滅龐涓，就看到了那個地望的殺機。龐涓看不到，因為龐涓心中沒有神和敬畏心，他只看到自己的功名和利益。不知死，結果就體驗了死。臨死前，孫臏為龐涓回放了他們和鬼谷子師徒在一起和帝君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說，我會用上等棺木將你厚葬，你就用剖腹的方式自絕上路吧。
龐涓在把自己人性與獸性最邪惡的特質雜糅推到了極高點以後，在正義的伏滅威懾下，無顏面對同窗舊友，決然自刎，自取了自己的頭顱，拋給了孫臏。孫臏忽然之間感覺到了生命的孤獨。而龐涓，在成就自己的那一世提前剿滅了自己。
千年以後，古戰場山澗的流溪還會漂動著戰士帽盔上的紅纓，寶劍上脫褪的楚地綠松石，還有布帛上血色鮮艷的戰士的遺書。
那一年，紅四路軍遭遇馬家鐵騎血灑河西後，遺存的將士已然無家可歸，他們擦去了自己喉頭的血，落草為民，燒糞做飯，牧牛放羊，隱姓埋名，過起了漫長的隱士的生活。
那一年我在河西走廊紅四路軍紀念館書寫〖塞上軍魂〗時，看到了許多模糊的血和模糊的照片與人，覺得這些將士並沒有走遠。
山海是沒有記憶的，能記憶的是人。山海的精神是人所賦予。古人歌唱陰山，這樣寫到——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庐
籠蓋四野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在宋人嶽武穆看來，〖弔古戰場文〗就是陰山的記憶，它是人的歷史。樸素，寂寞而慘烈，如同閃電，當其發生即已過去，如同沒有發生。方生方滅，如示禪機。
山海相連。其所逶迤至於人寰的情志，和山海不發生些微關聯，曾經關聯的是神和水域上游的怪獸。人們刻意離開神，不知神，接著就體驗著死亡，而不是死亡的精神。人們沒有敬畏，無意中用一句唸錯的讖語就去殺人，結果自取滅亡。
九嶷山亦沒有記憶。人們有了記憶，山就有了記憶。宋亡，在琴家郭楚望的眼裏，九嶷山是一切山海守望的神，因為山中住著舜帝，那是已經陷落的世臣的故國與精神家園。
那麽，九嶷山作為喬木之屬，就成為今古世臣心中的高陵，如同岱嶽作為帝君在泰山封禪的高陵一樣。
故孟軻曰，故國，不以喬木屬也，以世臣焉！
戊戌龝寒平琴洲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