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嘣"！
“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小区静谧的夜空。
万鑫被车撞到在地。
白色的轿车却继续往前开，把万鑫往前推了一段才停！
万鑫跳了起来，大骂神经病！那车主方从车里出来，却拿车门挡着身子，随时想回到车里逃走的架势。
万鑫怒道：“你怎么还往前开！”
车主神情有点惶恐不安，嘴里怯怯地问道，没事吧？对不起！
万鑫还是愤愤然，说：”怎么可能没事？“
那车主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寸头，穿得倒不显眼，极普通的深蓝色短袖T恤，牛仔裤，却是一脸横肉。此时似被骂醒，方想走过来扶， 迭声道歉着。万鑫声言要车主带去检查赔偿，车主唯唯诺诺的答应。
车主扶着万鑫走到副驾驶，刚打开车门，万鑫忽然变卦。
“你赔我钱吧！”万鑫狠狠地说。
“好，你说赔多少。”车主虽有点惊讶，但答得爽快。
“你说？”万鑫瞪着那人。
“2000吧。”
“那就2000！“
今晚万鑫才跟毕波看了电影，看的是《绣春刀》。第一次知道《绣春刀》是跟毕波去看《后会无期》看到的广告，那时候的画面并不吸引人。只是后来看了某位微博大V的评价，说是今年最好的两部之一，方才动念。
前一天他就约毕波，毕波说家里有事，这个星期估计也都不行。第二天快下班毕波却问他，这位靓仔，今晚是不是要请我看吃饭看电影？万鑫高兴得立刻订了电影票。
那天毕波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短袖，万鑫一见她就说这件衣服好看。毕波还说这件衣服好旧，万鑫便道那是因为你人好看，然后两个人就笑成一团。
毕波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没分手前也是用那个味道的香水，万鑫那晚觉得自己沐浴在蓝色的香水味中，温馨得很。
分手已经一年多，这一阵子毕波也会主动找万鑫，后来你来我往，似乎又有火花的样子。
本来万鑫可以搭地铁直接回家，这次却刻意跟毕波去公交站一道等车。因为上次看完《后会无期》，毕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坐公交，那公交车倒也经过万鑫的住处，不过就要绕好远一段路。
这次万鑫提议毕波跟他一起坐地铁，因为要等的公交车也经过万鑫下车的地铁站，一出站万鑫可以送毕波去公交站台，一起等车。毕波不肯。
但万鑫情愿随她多坐几站路，就随毕波一起去了。一路万鑫才想起，如果是坐地铁，到了那个公交站台，极难上车，下车也是一样的难。因为上车的人多，前门经常挤不上去，人群会汇集到后门。司机又怕后门上的乘客搭便车，每次都是先开着前门，以为如此就能把人赶到前门上车。只是前门根本不够把人都收进去，所以仍有大群的人在后门候着，伺机上车，何况还是有零星下车的人，司机不得不开后门。所以下车就是和上车的人群肉搏，万鑫倒是掌握了诀窍，只要够无赖，从车上往车下倒，没有不让开他的，因为怕被他压到。
炎炎夏日，看电影时就下了极大的暴雨。回家路上，凉风阵阵，万鑫还沐浴在蓝色香水的余温中，想吃个雪糕，必是畅快的。于是先折入小区门口的麦当劳，出来时手上拿着麦旋风，欢乐的过马路，却不料有此飞来横祸。
”我刚才被车撞了。“
”不会吧“毕波淡淡地说。
那电话里的声音，让这一晚的蓝色香水的温度极速降到冰点。
到了家，他只见自己左手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乍看以为是深深的伤口。
二
他好像觉得身体有点不畅快起来，自己又不确定。于是他开始发信息，给不同的人发，似乎心里深藏着一股洪流，其中有惊恐、有悲伤乃至于其他不知名的情绪，他觉得不断地告诉别人，把一件事说一遍两遍，就能把这股洪流发泄出去，不用留在心里。
万鑫也给表哥发了信息。肖卫回了几条信息，问赔偿，有没有记车牌号。
一听万鑫说没记，肖卫就不客气回复他，说要是有后遗症看你怎么办。把万鑫说的满心委屈，心想都受了伤，这人却还这么说话。
第一个打电话来的是沈庭轩，庭轩是他大学辩论队的师弟，电话里很紧张。
”其实死了还好过，如果半死不活，缺胳膊少腿，反而累人累物！我若死了，你该会为我掉几滴眼泪吧？“
”你别这么说话，我当你是知己好友。“
前一阵子万鑫借了钱给沈庭轩钱去买房子交首付，借了5万。为的不是别的，就在几年前，三更半夜，万鑫急用2000元，四处告贷，人人说无能为力，唯独沈沈凌晨还去转账给他，他一直记在心里。
但记在心里的不是钱。
回复信息的人虽多，但电话还是实实在在。可以听到对方的声调、语气，其中的紧张、担心。这通电话很短，万鑫却十分享受。
“我跟他要了2000！”
“你要这些钱干嘛？”
“但是我没事啊，我自己都一口气爬上了六楼，刚才我还骂了他一顿。”
第二个就是肖卫。
“那个人答应带我去检查，但是我快上车就开始怕，要是到了医院查出来没事怎么办？不就亏了？”
“怎么可能没事！都被车撞了。要是有个什么后遗症呢？赔了你多少钱？“
“800！”万鑫怕他哥知道了有一笔横财，又要借钱，虽然知道肖卫自己做生意做了挺久，却不放心。
“才800！你疯了，他是在人行道上撞到人，不但要罚钱，而且要扣分！才要他800！”
责难一番后，又教他怎么处理伤口，要他第二天一定要去医院检查，还说要检查什么科目等等。
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有点怕起来，却还嘴硬，说没事都不用去的。
到了半夜，肖卫又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明天开车送你去检查？
万鑫说：“不用，我又没死，不用你来，何况你肯定都起不了床。我睡啦，拜拜。”
第三个是伟志。
伟志和万鑫曾在同一个公司工作，后来去了一家大型国企，经常出差。所以平时兄弟一起吃饭聚会，伟志却不是常出现的。但凡有回来，却一定要找万鑫吃饭，前一阵子，为了女朋友的事，找伟志吐了一番苦水，说这种事情，我也就是跟你说说而已。
得知居然没有让车主带去检查，也一样地开骂。
“你这得有多傻，你就该躺在地上，把手上的血抹到脸上，要他个几万块！"
“我看他样子，不敢上车啊。”万鑫无力地反驳。
“你怕被他拉去埋了是吧？你要拍下他的车牌号，要身份证和手机号码！”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被人撞，下次就懂了。”
“下次你妹啊！没有下次了！明天给我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把结果发到群里，让大家都知道。”伟志说的是他们几个兄弟的小群。
“好吧。”这时候万鑫觉得前面说话似乎没有吧内心的恐惧发泄出去，心越发吊了起来。
三
次日一早，就有一通电话打来，是单位的一位老姐姐。昨晚万鑫也将事情告诉了她，万鑫电话里说自己如何轻松，如何中气十足，如何健步如飞走回家等等。
那老姐姐是个聪明人，知道万鑫需要人安慰，便道：
“没事的，听你说话这样子，如果你真有事，已经不会这么轻松了，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你先设个闹钟，四个小时。时间一到，如果身体没什么不适，也就没事了。“
今日接到电话，万鑫说自己要去检查，老姐姐说：”也好，去查查，自己也好安心。对了，我眼睛这几天长了个东西，你要不顺便帮我带只眼药水吧？”万鑫满口答应了下来。
挂号挂的是骨科主任医生，那医生略作检查，便说没事。万鑫还问是否需要拍片，医生都不看他，看着电脑说，不用的。然后就开了一副膏药和一支喷雾打发他走。
他又给那老姐姐打电话，先是报了平安，又说医院没有挂号，是开不了药，要她自己来看，说自己在医院等她陪她。老姐姐开始不肯，后来万鑫说如果过来，可以冒名用自己的社保卡，看病买药都不用花钱。这老姐姐方肯动身，也是有人开车送她去的医院。
回去路上，开车的是相熟的同事，他问候万鑫，得知没事，就问他，你讹了多少钱？
万鑫破口大骂，要不你去被人撞撞看？
那同事后来还要追问赔的金额。
回到办公室，众人得知，都是惊讶状，一个个瞪大眼睛，眼神里不安的有，紧张的有。
得知只是皮肉伤到，就有同事笑道：这是碰瓷啊，恭喜你找到一个兼职啊~
这倒不是第一个说他碰瓷的，昨晚发到小学同学的群里，就有几个起哄，说着碰瓷的事。
开了电脑，见QQ上有人找他吃饭。是个女生，以前在这个单位工作相熟的同事，两人也有过一阵子的暧昧，外间也有不少流言蜚语的。但两个人始终走不到一块，那女的换了一个公司，就立刻找到一个男朋友，常在万鑫面前骄傲地说“我男人，我男人”。
万鑫告诉她自己撞车的事，她跟所有人一样，惊讶地问平安。
”看吧，昨晚你跟我去吃饭多好，就不会被车撞。”前一晚她约万鑫吃饭，万鑫因约了毕波，就借故推辞，说你找你男人去吧。那女生倒是实诚，说是她男人出差去了。
”他赔了你多少钱啊？“
”哇，2000？那你什么时候请吃饭？“
三
第二天晚上，他那个好兄弟群里才有另一个小哥给他电话。
这位小哥自己创业，做个视频工作室。经常熬夜做视频，起早贪黑去拍片子，群是不常聊的。
打电话，问说没事，却又说：
”怎么你在斑马线上会被撞？不可能吧“不通俗务的人，说话也是不通。
”是什么车？。。。轿车？。。。什么牌子的？“万鑫想起这小哥一直想买车。
十点多的时候，肖卫说开车来看他，请他吃宵夜。
见了面，肖卫第一句就说，怎么没把你给撞死？
万鑫马上回他，撞死了你有什么便宜占么？就有保险也轮不到你。
后来宵夜完了，开车送到楼下，肖卫冷冷地说：“自己小心点，别死在家里了，没人知道。”
万鑫被骂得心里开了花。
后来表姐也打来电话。
”听到你被车撞了，吓得我心都麻了。一定要去照个脑CT，不然以后随时就不见了。”
万鑫千叮万嘱，千万不可告诉自己的老父母，不然两人非得吓病不可。
末了，表姐一副家长的口吻，教训道：“你给我带着眼睛走路！”
听着这教训，本来想反驳，却觉得甜甜的，像吃了蜜糖。
三
第三天，他们小兄弟群里的吴新甘，在QQ上问候，不忘问赔了没有。
万鑫不去答他钱的事，说自己这几天恢复得还好，所幸没事。
吴新甘倒是不厌其烦，又问一次赔了没有啊？
“命保住就好了。这几天都要去医院做针灸，放淤血，还好有社保，不用自己掏钱。”
“到底赔了多少？”
“怎么一个个都来关心赔了多少？我要是死了，还能搏你们几滴眼泪，就是伤了，也能讨几分同情。如今没死没伤，一个个都以为我发了财嘛？”
后来万鑫跟伟志说，这个吴新甘，有事的时候就叫我老师哥哥，没事就连个电话都没有。
原来这一向吴新甘和他们群里另一个兄弟在创业，两人常吵得不可开交，总要万鑫出来调解。有时候快到十二点，打来一通电话发牢骚，总要讲到一两点。
前阵子万鑫还跟伟志说要一起搞个生日趴，一来两人的生日时间相近，可以分摊些钱，二来大家也好久没聚。这回万鑫也跟伟志说，算了，没心情搞。
这两天没有毕波的消息，后来万鑫打了电话问毕波，手肘的地方擦破了皮，贴了创可贴，但是一直流脓，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啰，你赶紧去医院，找医生给你清洗包扎。夏天就不要用创可贴，这是常识。我还有事，先挂了哦。”
这一天收到若干个快递，买的书的，还有拉杆箱等等，络绎不绝，倒是这些时候快递小哥来得勤，办公室堆满了新买的东西，就如儿时，父亲母亲姑姑分别都给买了玩具，他喜欢全部摆在周围，觉得非常富足。
临下班，又有个快递小哥在门口叫：“万鑫，快递~~”
还有快递？他迟疑地签收，一打开，是他小学同桌给他在淘宝上买的膏药。
不禁眼眶湿了起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