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海面布满白色的月光/我出神望着海星不知飞哪去/听到他在告诉你/说他真的喜欢你/我不知该躲哪去。——陈奕迅《不要说话》
最近乐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猜到了结果,那么你又能改变它吗?他已经为此而失眠了三天三夜了,只是断断续续地昏昏沉沉地睡着过一会儿,但他到现在仍旧没想到结论。
六月的那场雨已经过去许久了,七月以来也已下过了几场大的暴雨,有次几乎淹没了门前的田地,但乐少心里却干渴得要命,就像门前水田里唱了一夜的青蛙,既然有了那么多的雨水,干嘛还要拼命地叫呢?是欢唱?他表示怀疑,如果是的话,它们为何夜夜都吼叫呢?肯定是因为某种焦虑,因为欢乐从来都不可能长久,而忧愁却时时不断。又忧虑什么呢?雨来了,水有了,而且还到处都是,池塘里,天地里,竹林里全都水汪汪的一片。也许就是因为水太多了,它们谁都没有找到属于自己一方水洼。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还是小学课本里那只井底之蛙幸运,至少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也在想着自己的忧虑,寻找着自己的天地,有时候,他躺在老榆树的床上望着天空,突然很想问问上帝: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他知道,考完之后他就知道了,甚至考之前他就预料到了,这种结局仿佛注定似的,就像一个黑洞,阳光一旦陷进去就无法再摆脱,很不幸,他也没能摆脱。他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这也许就是男人的直觉吧。(而他真正明白这个原因,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据说,当一个人开始思考命运、思考人生时,他也就揭开了痛苦的一角面纱,同时他也将长大,即将成熟了。
他要复读了,等下他就要乘车到县城高中报到了,昨天下了雨,崎岖的小路很是泥泞,大伯开着车送我,走到村口时一同村的邻居打招呼说:“考得怎么样啊?现在去哪里啊?”我突然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考的还好,就是他不想走,想考个更好的学校,所以准备复习一年。”最终还是大伯解脱了他的困境。
到学校他才知道,原来妹妹居然也复习了!在他的极力请求下,他又和妹妹坐在了同一间教室里,他又坐在了妹妹的后面,当他进入教室时,他又看见了妹妹甜美的笑容,只不过他总是感觉笑容中带着些许的苦涩,也许是自己的心里作用吧,他想。
下课后,他才知道朝阳也在同一个班级,而佳丽却也坐进了另一个复习班里,只不过他们三个复习的原因和自己不同罢了,因为他们都被录取了,只不过不想上那些2A类的也即是二流的大学而已,而自己却落榜了!
这一节课是语文课,而语文老师居然是高三时的语文老师,而自己曾经却是他的得意门生,看到他走下讲台,乐少立即低下头把自己埋进了用书夹竖起的课本中,整整一节课都未曾抬起头看老师一眼,只是在不经意间瞥见老师依旧穿着他那件已经略显破旧的外套。我们都没变啊,老师没变,我们也没变,变得只有时间,变的只有自己的心情!
中午放学后,佳丽在我们班级门口等着我们一起吃饭,才了解到原来佳丽在复习班的素质班里面,刚刚他还奇怪佳丽干嘛不和妹妹他们一个班级啊?她们不早就和好了吗?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陷入了更大的迷惑和担忧之中。
为何朝阳不进入素质班呢?他的分数和佳丽的差不多啊,在乐少的印象中,好像比佳丽的还要高吧!这是为什么呢?为何呢?难道妹妹笑容里的异样感是因为这?不对不对,想到这里乐少赶紧斩断了自己的思路,他不想再往下思考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不敢再想了。
自己来的真是时候,第二天就是星期天也就是休息天啦。
次日,太阳终于露脸了,阳光灿烂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心情大好,满心期待着,中午上完课就休息了,本来是邀请了妹妹和佳丽大家一起出去一起吃饭闲逛一下的,可是她们都说有事,所以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调节一下心情,该让自己的心彻底沉静下来了。
县城的广场依旧挤满了许多人,毕竟雨后初晴,太阳也不是很毒,更何况广场边的湖面不断地吹来凉爽的风。当然,小摊小贩也都开张了,如果没有这些卖吃食卖小玩意卖衣服的摊贩,会少了许多热闹许多乐趣吧,乐少一边想着,一边站在垃圾桶旁弯腰低头吐着黏牙的冰糖葫芦籽,猛然间,他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也听到有熟悉的笑声,他立刻欣喜地抬起头,却看见妹妹和朝阳从自己身边欢笑着走过去。笑容定格,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可笑,很虚假的样子,他震惊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漫步在这阳光里,妹妹看起来是那么开心与快乐,这是他不曾预料过的。
乐少当即就想上去打招呼,他自我安慰地想,他们只是偶然碰巧走在一起而已。人都是这样啊,不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即使亲眼所见也不愿相信啊!就在乐少准备喊妹妹时,朝阳很轻佻地推了一下妹妹,当时他真的想直直地冲过去踹他一脚,可他却看见妹妹也嬉闹似的更重地推了他一把,而他又迅速地推了妹妹一下,然后他们两个就追逐着越跑越远,越来越远......
手在某一瞬间握成了拳,但一会儿之后又渐渐地松开,一层薄薄的汗珠紧紧地亲吻着手心。一切都变了,虽然只是过了一个暑假,老师变了,不再年轻;学生变了,不再是熟悉的面孔;她也变了,不再是自己认为的单纯的妹妹;自己也已不再是阳光的青春少年;毕竟去年湖边刚种下的小树都已经有碗口粗大了啊。
随手将还剩有三颗山楂的糖葫芦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乐少走向了湖边,踱步到鲜有人光顾的角落里,坐在了落满灰尘的石椅上,观望着广场的人来人往。一个小男孩正在拿着棉花糖跑向了他的妹妹;一对情侣相互追着笑着喊叫着尽力去踩对方的影子;一个男子抱着一个满脸堆笑的小女孩到处走来走去;一位算卦的老人微眯着浑浊的眼在风中惬意地捋着胡须;几位老大爷咧着缺牙的嘴下着象棋;一只白色的猫追逐着一只白色的蝴蝶踏上了草坪;一条寻食的流浪狗侧眼警惕着他......
他背对着太阳,柳枝在他头顶上方飘来飘去,他想扯下来,但他没有;阳光大片大片地印在他的脚边,一群蚂蚁在不知疲倦永无休止地迅速地爬来爬去搬着家,他想狠狠地踩上去,但他没有;白云大朵大朵地卧在蓝蓝的天空中,他想大叫,但他没有;柔风轻轻地吹拂着他额前的长发,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小贩喇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斥在喧闹的人声中......
忽然间,乐少觉得这个世界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快乐都是那么开心那么知足那么幸福,而只有他自己是悲伤的,这让他感到更加伤心。
毫无知觉地,他坐在波光粼粼的湖边的柳枝依依的柳树下沉默着,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他感觉阵阵凉意时,抬头看了一眼西沉的夕阳,不知何时太阳已经燃红了半边天,壮观的一塌糊涂!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迈着已经麻木疼痛的双腿慢慢走向了学校。
有人说,事情可以分为三种:最想做的,想做的,和可有可无的;而对于目前的乐少来说,却只有两种——必须做的和想做的,但事到如今他想做的他也不再想去想了。
快到校门口时,他倏地不想再走进这所学校,于是,他转身钻进了学校附近的网吧。老板娘嗑着瓜子说:“有身份证吗?”“学校收走了,在班主任手里扣押着呢。”乐少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声音也越来越小。老板娘吐掉瓜子片看了他一眼,顺手刷了一张不知谁的身份证,扔给他一张字条,就像扔一根骨头给一只狗,甚至呼吸之间都充满了怜悯,好像乐少很可怜似的,这让乐少很不爽,结果他啪的一声从柜台上抓起来,大步走向了网吧的角落处。
前半夜乐少一直无聊烦躁地看着电影,从战斗激烈的史泰龙的《第一滴血》到搞笑无节操的《东成西就》再到让人感到恶心的《美人图》(其实,他是冲着它的色情噱头去的)。
对面一头黄毛的小伙不时地抽着烟,他最讨厌这种怪味,空调里各种气味混合着烟味,感觉就像坐在一趟长久的公交车一模一样,那种味道常常使他晕车呕吐,这让他感到更加恶心,一阵反胃,他立刻捂着鼻子跑向了厕所,在厕所里吐了半天,结果却只是吐了几口痰。接着他居然不知不觉地蹲在了马桶上,但也只是放了几个屁而已,这时乐少竟然很可笑地想到了一句可笑的话——生活有时就像拉屎,有时即使你很努力,很努力,但最后,放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屁!只是一个屁而已!
这时候他才记起来,原来他从下午到现在他还没吃饭呢!也难怪感到胃不舒服,但不舒服并不是因为胃里空空如也,反而感到很满很胀,就像一个充满各种乌烟瘴气的溶洞。
用冰凉的谁洗好脸,他从厕所走了出来,这时也已经是下半夜了,买了瓶冰冻的红茶坐在座位上喝着,渐渐地心平复了,因为他已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忧伤的歌曲中。然后不知不觉地登上了qq,点进了妹妹的相册,但每个都设有问题,其中一个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他毫不犹豫地输入了白色,居然立刻就打开了,本来他还打算再输一次紫色的。一张张地浏览着妹妹的照片,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有谁共鸣》,虽已听了千百遍,但任何一次也没有这一次听得如此清晰,每一个音符就像次第排列在他的眼前,一个接一个地触摸着他的耳膜,那么亲切,那么伤感,那么有共鸣。
抬头望星空一片静
我独行夜雨渐停
无言是此刻的冷静
笑问谁肝胆照应
风急风也清告知变幻是无定
未明是我苦笑却未停
不信命只信双手去苦拼
矛盾是无力去暂停
可会知我心里困倦满腔
夜阑静问有谁共鸣
明白是得失总有定
去或留轻松对应
孤单中颤抖可知我实在难受
想退后心里知足我拥有/前去亦全力去寻求
风也清晚空中我问句星
夜阑静问有谁共鸣
如果此时撒旦降临他身边伸出手对他说:跟我走吧,我从此不再让你孤单,不再让你悲伤,你只需要把你的灵魂抵押给我,乐少也会毫不犹豫地扑到撒旦的怀里吧。我想,很多人都会这样选择吧,毕竟在这个不知道灵魂为何物的时代里,灵魂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徒增烦恼之外,还会有什么好处吗?
随后《我》的音乐响起——I am what I am(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是啊,他不一样啊,所以“哥哥”他(张国荣)死了。。。乐少的思绪已经飞舞交织到无法控制了,他也不想约束了,高三以来他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这个不能做,那个还是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吧,有必要吗?真的有必要吗?他听说过,一个念头越是压制,反弹就会像弹簧一样越大,就好像浩子一心想要忘记前女友,他就越发地忘不了,所以会不经意间拿一个女生和她相比较。他还记得,中学语文老师开学发新书时说——大家千万别先看第110页,然后他笑着看着我们全部翻到了那一页,人仿佛天生有一种叛逆的心理,别人或者自己无论是谁,越不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越去想什么,越要去干什么!而这一切都会扰乱你的心弦,让你不能专心去好好学习,反而会天天向下,慢慢地陷入自责愧疚愤怒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之后是几乎每次都让他想哭泣的《沉默是金》,如果之前,我看到这句话都会觉得矫情,可随着岁月画的年轮圈越来越大,等到自己听到某些歌痛哭流涕时,才发现此言非虚,才懂得听歌听到哭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别人夸张虚构的矫揉造作。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伴随着“哥哥”的歌曲睡着了。
没有人知道乐少那天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别人知道的就是第二天乐少转校了,也让佳丽妹妹她们很不理解,但乐少却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说——家里人已经安排好让他去另一个学校了。
下午,他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背着他的背包昂着头走出了班级,妹妹和佳丽跟在乐少后面送他,到达教学楼第一层的楼梯口处时,他开着玩笑让她们赶紧回去上课吧,否则会被老班拉出去单独聊天哦。妹妹还是那么明媚地朝他笑着,乐少甚至想也许若干年后,他会忘记此刻云淡风轻般的话语,当下炽热的情感,现在不知何滋味的感觉,但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明媚甜美的笑容。
最后,乐少站在楼下的楼梯口处,只是笑着没再说一句话,即使很想和妹妹说一句——照顾好自己,而只是在心里默念那句——妹妹,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快乐。然后身体自主地摆动着右手,看着她们轻快地朝自己挥了挥手作为告别,妹妹的手背晒得有点儿发红,接着,她们便消失在了楼梯的转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