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 LOST7
谈起自己爱的人,或许多数人想到的会是另一半,父母,闺蜜或基友。另一种人往往会被人们忽略,他们给予我们无限的关爱,甚至不亚于父母,却在我们谈及”爱“这一情感时被遗忘。他们便是我们的(外)祖父母。
“谨将此文献给我的外祖父母,此生有你们,是我莫大的荣幸。”
文/ 阿梨司
一
这次回家,我感慨万分。
老家离机场约莫有两小时的路程,一路姥姥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无非是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彼时我正在小憩,回应稍有些不耐,姥姥似是听了出来,回了句“注意安全”便不再来电。
车缓缓驶进小道,我远远就看到拿了小木凳坐在门口守着的姥姥。老家的天气极冷,一阵阵寒风吹来甚是刺骨,我都有些消受不了,更何况是年迈的老人。
我有些动容,提着行李急忙跳下车。
老人家欣喜地看着我,脸上那一道道皱纹尽是岁月沧桑的痕迹。她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抱住了我。
姥姥似乎又矮了些许。
还记得小时候我每年回家时都要和身高将将一米五五的姥姥比上一比,然后有些沮丧地嘟囔着“我以后一定会超过您的。”现在我的身高自然是超过了姥姥,早已不再是家里最矮的人。而姥姥的身高却在年年缩减,今年再见,竟已是一米四五的样子了。
“外面多冷,您怎不在屋子里等我?”我心疼地握着老人冰凉的手,拉着她进屋。
姥姥笑着看我,眼眶微红:“我想早点看看你,你都一年多没回这里了。”
的确,我很久没有回来了。
但这屋里的陈设却并无改变,一切还都是那么熟悉,没有一丝岁月游走的印记。
姥爷从厨房走出,看见我后咧着嘴笑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姥爷嘴里下排仅剩一颗牙齿。他关切地问候我这一路累不累,说话时还有些漏风。
望着我面前两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我鼻子不禁发酸,强忍住落泪的冲动。
二
晚些时间,姨爹和姨妈下班回来,一大家人在家里吃了顿火锅。大家聊聊天,看看电视,场面倒是其乐融融。后来表姐提议打字牌,我虽多日未打,但所幸还记得规则,于是便加入了牌局。
姥爷坐在我对面,老人家右手攥着二十张字牌,精神头虽还尚可,却比以往要安静了许多。我还记得前几次回来每每打牌时姥爷都颇具气势,摸牌碰牌胡牌那叫一个响亮,眉目间炯炯有神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是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可如今再望向姥爷的眼眸却再也瞧不见那昔日的神采,他的反应略微迟缓,整个人窝在椅子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起初我以为只是姥爷那日有些疲惫,可待过几日后才发现曾经那个不服老的老顽童竟也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苍老。
几曾何时姥爷还能灵活地爬上树给我摘最大最鲜艳的果子;还能轻松地跳过我都难以越过的沟堑;还能惬意地牵着我爬上香山观赏满山火红的枫叶;还能不满地与劝他别做大幅度动作的我们争辩……
现在这一切似乎只成为了昔日的回忆,老人此刻正闭着眼坐在炭火旁取暖,面容颓老。
三
老家阴冷得很,不似北京那种只要穿够衣服就能暖和的冷,南方潮湿的寒冷则是透过羽绒服直直沁到骨子里。屋里没有暖气,白天坐在炉火旁倒还能忍,可一到夜晚,我整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可以用来取暖的唯有姥姥那凯蒂猫图案的热水袋。
姥姥姥爷将他们自己盖的大厚被子和房间都腾给了我,自己则跑去住隔壁那间冷冷清清的客房。我百般推辞,他们却执意如此,生怕我被冻感冒。
看着那间早已被姥姥收拾妥帖的房间,我内心有说不清的感动。
等我换好睡衣披着外套出去准备洗漱时,姥姥正微弯着腰给我挤牙膏。我盯着那已被姥姥调好温水的牙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儿时的场景。那时的姥姥也是如此,甚至每天还帮我烧好水给我洗身子洗脚,将我惯得无法无天。
小时候我不但起床气重,晚上犯困时脾气也大。又哭又闹的,死活不肯刷牙洗脸,只想躺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姥姥每次都耐心哄我,忍着我的坏脾气伺候我洗漱,再带我回卧室睡觉。每次我混账地把一盆子水打翻,亦或故意搞些什么破坏,她都只是无奈地看着我,待安顿完我后再折回身一个人默默收拾狼藉。
“快刷牙,一会儿水凉了。”姥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拿起牙刷,回头望向她。窄窄的洗手间里,姥姥蹲着身子在给我兑水洗脚。
“姥姥,您把盆子放地上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情我自己做就好,您快去休息。”
姥姥回过头对我笑笑,端着盆子费力站起身,瘦小的身子从我身边经过。
“没事,姥姥愿意做。你在姥姥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我有些发怔。
那一刻,姥姥矮小的背影仿佛被放大了数倍,那么慈祥,那么伟大。
四
临行前一天下午,我独自坐在二楼看美剧,被里面一个个桥段逗得捧腹大笑。
姥姥突然打开门,说想和我聊聊。
我连忙暂停视频,等着姥姥走过来。
她神色有些担忧,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给我讲了好些个社会上少女失踪、被人陷害的新闻,叮嘱我平日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不禁失笑,认真地向她保证这类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姥姥的眉头微皱,她凝视着我约有两分钟,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姥姥担心你,一年两年看不到你,有时候等好久你才来个电话。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明天又要回去了,姥姥……”
老人移开抓着我的手,微微颤抖地搭在我的肩上,她轻轻抱住我:“……姥姥,想你。”
我也将手放在姥姥背上,紧紧回抱她,低声喃喃道:“姥姥,我也想您。”
天知道这句话有多发自肺腑。
五
纵使我有多不情愿,分别的时刻依旧很快到来。
吃过无比丰盛的午饭,我拎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姥爷前一夜亲自下厨做了六七道菜给我打包带回北京,望着那个分量极重的纸箱,我很是感动。
将行李一一放入姨爹的车后备箱,我回过头和一行人分别说再见。
姥姥眼眶泛红,拉着我声音哽咽地说着些我听不清的话语。我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道:“我这不是明年七月还回来呢么,别太难过。”
说罢,姥姥的眼泪淌了下来。我用手帮她擦拭了下滴落的眼泪,鼻子也不由发酸。
姥爷在一旁站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当我上车转过头向回望时,却看见老人家侧过身在用手抹眼睛。曾经严肃的一家之长,到底是年岁大了,竟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车愈行愈远,姥姥和姥爷的身影也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两团。
相隔七天,我的眼泪终还是流了下来。
只因,是日一别,再见便是来年。
……
不管在哪里,但凡谈及“爱”与“情感”,最先进入脑海的往往都不是姥爷或姥姥。
仿佛我们人生中有无数个重要的人物,而他们不过是童年的回忆罢了。
但真的是如此吗?
小时候,他们用自己所能为我们制造出无数个幸福快乐的瞬间,在父母训斥时充当着“保护神”的角色,宁可自己节省也要为我们完成那一个个幼稚童真的愿望。
长大后,我们给了他们什么?
一篇篇感人至深的情感鸡汤文,诉说着父母、爱人、与好友。可是,我却几乎从未看见过有哪篇文章提及这些可爱的老人们。
曾经我也是这些人之一,但在这次回去后,我却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人老了,兴许唯一的盼头就是儿女子孙的陪伴。
可我们都没有给老人这样一份晚年的幸福。
工作学习都跑到外地,回家的日子以年为单位计算,甚至时常忘记给老人打个电话,闲聊或是报平安。
说到底,或许只有当他们离开后,我们才会真正地感到后悔。
懊悔为何没有在今天多陪陪他们,为何没有珍惜和老人在一起的这段时光。
写到这里,我只有一个请求。
岁月,请善待我爱的他们。
让他们在剩下的时光里,健康、平安、如意……
让我们做子孙的,有多一点时间,和他们相处。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