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泛起的微光,十分挣扎的,与黑夜做着抵抗。这座城市的孤寂,随点点星火,慢慢被驱散。
翟熙做了噩梦,她刚刚惊醒,还没有回过神儿,耳朵嗡嗡作响,隐约着,听到房间外有些声音。
“路上慢点儿。”是母亲。
赶早上班的翟莫,拖着行李箱,被叮嘱着。
他大翟熙六岁。
想到哥哥这样的市区上班族,只要一踏出家门,就至少一周才能返家,翟熙便睡眼惺忪的爬起身来。可巧,她打开房门时,翟莫刚好离开。她忙跑回卧室,在窗台张望,等着他走出楼道。
“翟莫哥,下次回来要再给我带好吃的~”
凌晨五点半,大部分居民还安睡着,她压着嗓子。
翟莫停住脚,仿若不该听到翟熙的呼喊似的,像个木头一样呆立着。
他所经历的事,目前还没有任何人了解。
翟熙见他停下,但没朝她的方向看,就又轻微的喊了一声。
“哥,我还要吃你给我带的好吃的!”
这声音并不尖锐。
而翟莫,深色外衣下的他,变成了比清冷环境还要沉浸的剪影,他终于回过头,看向翟熙的方向,缓慢的把手抬起,向她挥动了两下,没有说任何话,就迅速转身走了。
站在二楼的位置,翟熙看不清楚翟莫的表情,她觉得,想必看到自己的妹妹像刚才那样撒娇似的单纯求索,他一定在开心的笑着。
可事实上,翟莫复杂的内心,早已让自己面部的肌肉,僵硬了。
早饭时,翟熙双臂蜷在饭桌上,撑着肩膀,面无血色,她还想着夜里的那个梦。
母亲早已做好了早餐,将煎蛋、米粥摆到桌上,却见她无精打采,默默看了她一会,说道,“怎么了?”
翟熙低下头去,说到,“我做恶梦了。”便咂了一口稀饭,抿了抿嘴唇。
母亲转身,手伸到水池旁悬挂的餐具篓,抽出勺子递给女儿,“给。难怪闷闷不乐,到底是什么梦,说说。”
“是这样的,我梦到翟莫了。”翟熙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梦境, “一开始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看到有个人在我前面,他的身形和我哥很像,我追了过去。可他却越走越远,我加速,并且对他喊,‘等等我’,他却没反应,不过速度慢了下来,然后,眼看着快追上他了,他的身形却越来越模糊,再仔细一看,他就消失无踪了。“
翟熙配合着手脚动作继续着描述,恢复了些往日的活泼。
“他消失以后,更怪异的事出现了。我发现身边有四面墙向我围过来,而且速度很快,我想如果我不赶快逃,用不了多久估计我就会被挤没了。可是,眼看着墙还在向我移动,我却没处跑,因为路都被堵死了。更奇怪的是,我知道这是梦,是一个我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清醒梦,所以我就想,既然遇到了危险,我得醒过来。于是我想到了贾珊跟我说过的办法。做噩梦时候,用拇指触碰食指第二指节,就能醒。”
“贾珊?那个上次和你一块偷偷跑回咱家老房子,在院子里烧烤的那个女孩嘛。”母亲打断了她的话。
翟熙曾瞒着父母,带同学在自家院子里肆意玩闹,还差点让烧烤的炉火把房子给烧了,好在她们及时扑灭,可是离炭火最近的那面墙被烧黑了很大一块,父亲责问时翟熙虽承认了错误,但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没给翟熙好眼色看。
“不提旧账好不好,那阵子我受了我爸多少白眼您又不是不知道。”翟熙叹着气,继续述说自己的梦境,“那个方法在梦里用了,可还是没醒。所以,只能默默等待四面墙对我的制裁。”
“还好只是个梦啊。。。”
“您说这是为什么呀,这梦像是在预言,我要被迫害一样。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在我身上吧?”
“别乱想了,没准你只是知道你哥今天要上班,心里想他,不想让他走,所以才会梦到他吧。”
翟熙点着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本来想跟我哥说的,可早上看他急着上班,想想也就算了,只是个梦,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她盯着餐盘里的食物,谈梦魇谈到没了食欲,却又无可奈何的夹起了煎蛋,仿若换了个人似的说道,“虽然梦里很恐惧,但阻止不了我在现实世界乐观向上。”
“对,乐观向上总没错的。那梦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没说完,之后四面墙在离我十公分左右的位置突然停下来了。。嗯,,嗯,我就醒了。”翟熙有些吱吱呜呜。
“看来算是躲过一劫。”
“是。”翟熙说得十分果断,之后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我觉得那四面墙停的太仓促了,我还不知道我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以后别太晚睡了,昨天你们兄妹俩说是去看电影,可是夜里十一点才回来,早点睡就好了。”
“知道啦妈,”翟熙放下碗筷,叼着吃了一半的荷包蛋嘟哝着,“昨天看电影,要不是我在看的时候睡着了,哪能跟他绕着公园那么久让他把电影内容复述给我,你知道他不爱说的,我是在给他锻炼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都大了,你哥他虽然不爱说,但也并不耽误他做研究工作,还不算坏。”母亲微笑着,看着翟熙可爱的吃相,“行了快吃吧,上课该迟到了。”
正如翟熙所说,母亲也并没有把她的梦境当作一件很严重的事。
在骑车去学校的路上,景色飞逝,但翟熙的眼前却不时闪现着梦里的一幕幕深红色。
她并没有把完整的梦境告诉母亲,这梦本就很奇怪,却还有几处没能说给母亲听的更奇怪的场景。现在她觉得有些恍惚。
“墙停住以后我向上看个什么劲儿呀!!我向上看什么呀!!”她单手锤着车把,用力摇了一阵车铃,发泄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又垂丧着脸,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得赶紧跟贾姗念叨念叨。”
越过校门,翟熙习惯性的把车子停放在教学楼后侧清凉的位置。微风吹拂过树叶,来来往往的都是高中生,进到学校就迎着鲜活的气息,翟熙马上欢快的跑了起来。
到教室后,翟熙便急匆匆的绕到贾珊的座位旁,贾珊见状问道,“怎么急冲冲的,你咋了???”
“珊儿,我做噩梦了,快救救我。”
贾珊觉得翟熙要说玩笑,只当没什么大事,于是用以往的称呼打趣她,说道, “摘啊,我的芯儿,快快告诉我。”谐音是学生起外号管用的方式,翟熙不能幸免。
“别闹,叫我芯儿也就得了,还要摘。我的心现在都悬在半空中了。”
这个时候,由于翟熙是跑到教室的,脸色被风兜得苍白,并且,她仍被印在脑海中的梦境惊恐着,贾珊见状,脸色也随之一变,说道,“到底怎么了?”
“我梦到我哥了。”
“翟莫?你哥不是周末就在你家吗,我约你去公园,你还说要陪你哥看电影,把我拒了呢。”
“给你赔不是,他回来一次挺不容易的,我不得多陪陪他。你听我说。以前做梦我都记不清的,这次我记得很清晰,因为昨晚我做了两次相同的梦。”
梦确实不易被记起,可一旦重复做一个梦,印象就会很深刻,听到翟熙经历了这么稀奇的事,贾珊瞪大了眼睛,说,“你继续,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跟我妈念叨,但我怕她担心就没好好说,有你在,我心里这疙瘩终于有地方倾诉了。”
“快说吧,别让我再担心了。”
“梦的一开始,我在一个很昏暗的地方走着,眼睛盯着脚下的路,隐约着听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抬头,看到了他,身形轮廓闪烁着依稀白光,手臂像是在向我挥舞着。
那个人正是我哥,翟莫。
那团白光该怎么描述呢,应该说是飘渺不定,于是我想追上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临近那团光时,我哥他却不见了踪迹,光影开始逐渐消退,眼前的景色也渐渐变了。
周围空气有种紧缩感,我四处张望,才发现前后左右已被四面阴暗而又不知高度的墙围死,自己夹在正中间。之前哥哥的白光也已经完全消失,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短暂寂静后,周围有很沉重的移动声响,可以感觉到,四面墙在向我急速迫近。这不完了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挤扁。我心跳得不行,而就在我无助焦急的时候,墙已抵达我身边,我用手去摸,感觉着它们停在了离我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因为那个距离非常近,我只能保持站姿。空气也不再流动了。
想来情况是稳定了,我吓得深吸一口凉气,慢慢松开心境,让自己放松下来。
并开始思考。哥哥在哪,为什么他引我来到了这种地方,现在又如何逃离。
没有答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有感觉这只是一个梦了,我仅能默默等待即将发生的事。
不过,我也试着想醒过来,想用理智唤醒这噩梦。
可是这时候,一束红色光线出现在我眼前,光线源头在上方,待我正想向上看的时候,又有多束同样的光照射下来,无数光点打在我的身体上,我努力向上望,可那光太亮了,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这个时候我想努力让自己活动,好有办法刺激身体使自己清醒。
以前你说过遇到梦魇,用一只手的拇指触碰食指的第二节就可以醒过来,我就也想着试一下。
可身上的那些红色光点如束缚一般使我的身体各个部位完全僵硬,不能动弹。
这下‘好’了,我的处境变成了无法正视那些红光,无法挪动身体,也无法马上醒来。
渐渐的,我自觉被这束缚挤压得喘不过气,在那种狭窄的空间里,我呼吸越来越困难。接着好像是站着晕倒在墙上了。
后来很神奇,现实与梦境转换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漆黑的天花板,很庆幸双手可以触及自己冰冷的身体,以及在梦中挣扎时紧抓的睡枕一角。”
“我天,你记得这么清晰,描述的像是打过草稿,听着像是亲身经历了一场惊悚片一样。”贾珊听得入神,思考着翟熙这个特别的梦境,“欸你没准现在才是在做梦,梦里才是你要经历的现实哦。”
“别吓我了,不过我知道肯定不会,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我现在也是在梦里,那对我而言就真是灾难了。可刚才我说了,我做了两次这个梦,所以才印象深刻。
也有个诡异的事儿,第一次我醒了以后,又后怕又口渴嘛,我去客厅倒水喝,却发现我哥卧室的灯还亮着。”
“啊?他在干嘛?”
“我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应该是晚上忘了关灯了吧,我就悄悄看了看他,睡的可香了,就帮他关了灯。”
“那你之后回卧室又做了同一个梦吗?”
“对,我很快又睡着了,当时大概是两点多,后来我再醒就是五点半了。醒来以后那个害怕,那个冷啊,刚好一睁眼又赶上我哥早起上班,赶上跟他道别。”
“做噩梦,冷,害怕,你这梦里面还有束缚剧情,真惊悚,好害怕。”
“你这么一说我也思考到了点东西。你知道吗,我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觉得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可怕,一个是未知的事物,一个是自由被限制,这梦里都出现了。”
“有同感有同感,咱们学到的东西才那么一点,未知太多了,以后工作更有很多考验等着你,完全就是你说的限制自由,哪像老师们开玩笑告诉你的那样,现在学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玩。话说回来,我理解的你梦里的限制自由,是指红光对你的限制,那么未知是,”
“上面的红光以及红光背后是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一直很好奇,但两次梦都没有看清。如果还会在做这个梦的话,我一定要看清楚。”翟熙打断了贾姗的话。
“你这是太累了,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还挺钻牛角尖。”
“哎,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翟熙面露愠色,她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姑娘,而今天,这个梦似乎已为她种下了特别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