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密室里,几缕光线透过细孔折射进来,四周到处都是燃烧留下来的残余蜡印,落下了厚厚的灰尘,空气很是稀薄。
密室中间摆放了许多木桩,上面挂着发着寒光的刑具,其中一个比较大的两根木桩上,一个女人被吊在上面,双手双脚被粗麻绳勒的鲜血模糊。
她低着头,长发盖住了脸,身上衣裳被干涸的血液染的,已经分不清颜色,地上一个黑幽幽的大水缸,里面不时有“嘶嘶”的声音响起,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活动。
“咔”一声低沉的机关声响起,有脚步声缓缓接近,两个人影慢慢走了进来。
“臭婊子,真是耐打,都折磨了这么久了,还是不愿意透露一句,我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那能咋的?上头吩咐下来,不管过程,只要一个答案,毕竟知道那个人下落的,只有她了,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啊....”
“哼,怪不得旁人,谁让她该死的时候不死,还偏偏活下来了,自然成了大人们发泄的对象了,我估摸着他们是想用她做鱼饵,引那人上钩呢.......”
“可她活得了那么久吗?这一身血液都流的差不多了,更别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在,我看啊,熬不了几时咯。”
“呸,晦气,咱两咋就领了这个差事,真他娘的....”
那两个人声音断断续续,好似刻意压低了声线,只不过话语里满满的不痛快,又很无奈。
随后他们一人吐了一口唾沫,跺跺脚走进了里面,然后,这里重新回归了安静。
过了几刻,这里又传出了几声低沉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呻吟声,还有伴随着皮鞭击打到身体上的“啪啪”声。
密室外,是一处风景如画的山覆之地,一望无垠的树海里,一阵风吹过,树叶缓缓斜动,一片惬意。
只见天空上,两个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往这里赶了过来。
两条千里之长的气浪横挂于蓝天之上,两个浑身七彩琉璃的人影就那般一落千丈,直至落入树海之上,相互对峙。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身后背着柄刚刚漏出肩头的长剑,一身衣袖无风自动,他脚踏七星北斗,浮在落叶之上,竟然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真人。
宁外一名虬髯大汉,一身古怪黑袍,他鼻孔朝天,铜陵一样的大眼睛里满是凶光,腰上系着一柄薄翼双剑,双脚蛮横的将下方老树踩得摇摇晃晃。
一阵狂风吹过,树摇不止,他们两人却是纹丝不动,身前好似一堵空气墙,隔开了风的气息。
老道士摸了摸胡须,朗声道:“王兄,十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大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李老道,你不在你的玄武观里享清福,来此做甚?”
老道“呵呵”笑了笑,稍微超前踏了一步,苦涩的摇头道:“王兄有所不知,武当如今已经不同往日,门中高手皆都魂断于清明湖上,只剩下一些小道童留在莲花峰之上,现在却只能靠我这朽木之身,撑一撑场面了罢了。”
大汉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大骂道:“老牛鼻子,你少给老子哭穷,你武当不管怎么样,却还剩下了些道统存在,想要恢复元气,不过是时间问题,你看老子昆仑山招谁惹谁了?山中高手全部战死不说,连个魂都见不到,虽然老子远在西域,可这也太气人!不是你这老家伙发什么“江湖仇杀令”,他们又怎会无辜战死?落了个魂飞魄散!”
老道士本来肚子里满是墨水,此刻却也无话可说,只能唉声叹气,埋头苦笑。
大汉见他如此表情,也不好在恶言相对,他“哼”了一声,一跺脚就要往下赶去。
老道士往前一拦,一身道袍呼呼直响,他身后那柄长剑发出“嗡嗡”的震动,他白眉一皱,沉声道:“王兄且慢,你可是要去找那女子麻烦?”
大汉见他拦住自己去路,一双杂乱黑眉猛的一扬,他身上一股狂暴气息扑面而去,他冷笑道:“李老道,敬你是同道中人,我已让你三分,如今你还要拦我去路,我可就不客气了!血债血偿,那魔头既然没死,那我就要用我的办法试上一试,不管如何,这笔帐,我王浩咽不下去!”
见他如此态度,自知已无法劝说他了,老道士只好回身半步,手中不急不缓捏住剑诀,缓缓说道:“既然如此,贫道无话可说,夙闻昆仑山剑气纵横,我自当领教一二,可否恭请李掌教神技?”
大汉哈哈大笑,狂声道:“废话说那么多,还不是要打上一架,老家伙,你背后那柄太乙浮尘剑乃是三丰真人遗物,老子眼馋很久了,我要向你借上十年,你觉得如何?”
老道士微微一笑,宽大的袖袍随意一扬,他负手而立,坦然自若道:“你大可试上一试,如若贫道输了,借你又何妨?”
就在二人浑身气势如虹之时,天边炸起数道惊雷,一声威严无比的声音破开云雾,传进了他们耳中。
“李玄黄,王浩,你们若是要在胡闹,老夫就毁了你们的道统,在亲自出手杀了你们,若是不信,试试便知!”
大汉愣了一下,随后憋的满脸通红,他虎吼连连,仰天大骂道:“好你个老东西,老子受了委屈来这里发泄一二,你都要插手其中,还要毁老子道统,老子昆仑山都死绝了!就剩下老子一个人苟活于世!我不过是来讨个公道!你要杀我,你就来吧!老子要是眨一下眼睛,就是你儿子!”
对面老道捂着额头,一脸无奈,他在听到这声警告之后,便已经收回灵压,对于发出这声音的主人,他唯有顺从。
“望尔等好自为之!”最后留下了这句话之后,天空恢复了平静。
大汉无处发泄情绪,便仰头长啸,一股及其强大的暴躁之力四散而开,空气发出被挤压的摩擦声。
片刻后,方圆十里,空旷旷的一片,所有树木均被一道道剑气分了尸,连残肢断臂都被轰成了渣......
“不管如何,老子要进去试一试,你还要拦我?”发泄完了之后,大汉脸色恢复了平静,他瞅了老道士一眼,落了下去。
老道士沉吟了片刻,抬脚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黑黝黝的洞口.........
密室中,昏暗无光,不过他们两人都是绝顶高手,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麻烦,稍微运起玄功,眼睛里便生出了夜眼。
走到了尽头,他们推开了石门,只见里面两个汉子不停的用各种刑具折磨着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处好皮肤。
老道士微微叹息,不忍再看下去,他别过了头,看着密室顶发起呆来。
“就是这个女人知道他的下落?”大汉抱胸而立,昂头问道。
“禀尊使,确实是她,根据我们所查到的消息,那人曾经和她一同出没过汴京城。”其中一名高瘦男子放下手里的荆棘,抱拳低头道。
“你们折磨了她多久了?她可曾说过什么话?”大汉眯着眼睛又问道。
“先前还有些感觉,只是一个劲的哭,嘴里面只是碎碎念念什么“刚哥,救救我,”还有“刚哥,小姬死也不会出卖你”这些话,后来,就说的少了,意志力模糊后,就再也没开过口,这都一个月了,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精血,属下也是尽力了....”宁外一个比较矮小的白面男子摇了摇头,徐徐回道。
“哼,一群废物,这点小事竟然拖了一个多月,一个月前让老子过来,早就解决了!”大汉蛮横的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那两个人,随手拿起一把烧的通红的铁棍,朝她的下巴伸了过去。
随后一阵“滋滋”的声音响起,一阵恶心的焦糊味慢慢散开,大汉用铁棍将那女子的头颅抬了起来,只见一头乱发之中,那张小脸上满是血迹,左边脸颊上糊了一片,眼睛紧闭,鼻间只有一丝残余喘息。
“看来再过几刻,她就要死了啊,她应该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进食了,全靠着一股由外而来的真气吊着命,嘿嘿,看来对他感兴趣的不止你我二人啊.....”大汉转过身朝着老道阴森地笑了笑。
老道士闭着眼睛,视而不见,非礼勿听。
“既然你们没办法,那么老子用用我的办法试上一试了,我曾经去过极北之地的酆都鬼城,在那里学过几招秘技,有一招,可以借用一个人的灵魂作为媒介,找到她一直最深爱的人,看她这般模样,肯定是喜欢上那个魔头了,此法正好适合”大汉扔掉了铁棍,一脸黑气,双眼发出阴森的恐怖眼神。
“贫道对此等邪法略知一二,你这样做,会将她的魂魄直接毁掉的!恐怕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了吧,不行!有我在这里,绝不允许你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老道士猛然回头,双眼坚定无比!
“牛鼻子老道,你可知道那人害死了你的多少门人?如若不彻底除了他,你不怕他卷土重来?彻彻底底毁掉中原所有门派吗?或是你本就是铁石心肠,不怕他闯入你武当山,杀光你那些童子童孙?我看你是修道修的老眼昏花了!老子做这种事,不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既然是要抽魂炼魄,免不了我会受其影响,少说要去掉二十年阳寿,恐怕修为也要降下几个境界,如此一说,你可明白了?”大汉一改之前的暴躁态度,突然变得沉着起来,他拍了拍老道士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老道士看了看女子,有看了看那个大汉,眉头紧皱,最终哀叹一声,罢了罢手,转过身去,下一刻,他好像又老了数十岁,一身精气神全部垮了。
“此事之后,贫道就要回武当封山了,从此再也不问江湖中事,以后是福是祸,就由老天来定了吧........”老道士低着头,缓缓走出密室外去,背影萧索无奈。
“哼,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心里面还是不是冰冷无情,什么狗屁大道永生,等老子找到了那人的踪迹,拿到了魔刀,第一个上的,便就是你门武当山!”大汉斜眼看去,眼睛里满满的讽刺,他朝地下吐了一口浓痰,扯了扯嘴角。
老道士一路走出洞口,他扶着洞壁,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然后抬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悠悠而动,他嘴中喃喃自语:“夜华师弟,我这般做,你在天之灵能原谅我么?恐怕若是你在这里,肯定不顾一切拦住他的吧,说到底,我还是不如你啊.....”
老道士拔出长剑,秋水一般的剑身上,流光异彩,他轻轻用手指抚摸剑身,熟悉的冰凉,熟悉的温度,他低头苦笑道:“李玄黄,你修的什么狗屁道法?枉谈什么正道,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老匹夫罢了.....”
黑云寨一个小城镇里,一个扛着“仙人指路”旗子的少年,手里抓着根桃木剑,身上穿着极其不合身的破旧道袍,上面缝缝补补的打了数个布丁,他头发随意的束着个歪倒的道冠,步伐摇摇晃晃。
“算前生后世,祸兮福兮,一系情缘千里牵,风水八卦随心来,算卦咯,算卦咯!”小道士嘴里不停的唱着古怪的歌谣,他腰上别着个小木桶,里面装满了木签,摇摇晃晃之下,“铛铛”直响。
小道士眯着眼睛,来回寻找着缘分,只见他眼睛突然放大,瞳孔缩小,眼前一个酥胸微露,一脸名贵胭脂的歌姬轻飘飘的恍然而过,留下一阵余香。
“大善,大善啊.......”他嘴里咂巴着,意犹未尽的垫起脚跟,伸长脖子上往后瞟着。
“啪”一个身材臃肿的贵妇领着几个仆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了那个小道士的背后之上,吓得他原地跳了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妇人怎可如此无礼!竟然大街上随意的.......”小道士撅起红唇,大声教训道,然后那个贵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元宝来回掂量了几下,小道士瞬间变得眉开眼笑,低头哈腰了起来。
“小道长,听人说你这儿算命挺灵的呀,我这才从闺中跑了出来,你可要好好为奴家算上一卦呀。”那妇人一张大脸啊堆满了娇羞,缓缓伸出了虽然白嫩,但及其粗壮的玉腕。
小道士收起阿谀姿态,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一脸清冷的摆好台子,坐在石凳上,眼角却一直不曾离开那个发着致命诱惑的大元宝,他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敢问夫人,所求何事?”小道士扯了扯凌乱的衣裳,稍微有了点高人的模样。
“道长,人家夫君不知为何,今日一直不愿意与奴家同床而眠,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来了,我想请您算上一算,是不是奴家哪里做错了,惹我相公生了气.....”那肥妇扭扭捏捏,大圆眼不停的眨着,好似在撒着娇。
“这谁顶得住啊.....”小道士心里默默叫苦,嘴上却笑嘻嘻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姑娘,且容在下为你把上一脉......”小道士伸出双指,慢慢的触摸到了她的脉搏,他闭起双眼,感受她的魂魄。
小道士神识一凉,只见脑海里,一片肮脏的泥坑中,一只几百斤的红色野猪来回翻滚,嘴里尖牙寒光冷冷,嗓子里嗷嗷直叫。
小道士一脸冷汗,嘴里“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骂道:“原来是野猪之相,命中克夫,她相公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啊.....”
小道士假装捏了捏手指,摇头晃脑间,眼光随意一瞟,只见其余众人看着贵妇都是躲躲藏藏,只有其中一名瘦小的竹竿男子,眼巴巴的看着她,眼光含着温柔。
“咦,这位小哥,请上前来。”小道士朝后笑着指了指,那男子来回看了看,确定是自己了之后,朝前走了过去。
小道士抓住他瘦细的手腕,运气看去,只见一片荒漠里,一只瘦弱的野狗张嘴乱咬,狗嘴里口水乱飞......
“好一个野狗之相,自然不挑食,看来它什么都吃,怪不得.看我来助他一臂之力!”小道士摸了摸下巴,然后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鬼鬼祟祟倒出一个小黑丸,然后盖上小瓶子,急忙收了起来。
“道长.......到底怎么回事嘛,你倒是说说呐,急死奴家了。”那贵妇大屁股摇来摇去,竟然学起了少女一般撒起娇来。
“咳咳,这位夫人,看您这一身装扮,自然是嫁入富人府上,这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吃不愁穿,还要些什么呢?该满足了啊。”小道士语重心长的帮她拉起了袖子,拍了拍她的手臂。
“可是,奴家要这些没什么用啊,我要我相公天天疼我,抱我,亲我呐。”富婆含情脉脉的看着小道士,双手盖住了大脸。
“额,这位小哥,稍后等你家夫人吃下了我开过的药,你且陪她去旁边客栈开上一间上房,切记要隔音好,床大的,好生服饰,听明白了嘛?”小道士朝着那矮瘦男子使了个眼色,将手里黑丸包在纸中,郑重的递了过去。
那小哥一脸激动的接住了药丸,一脸惊喜,然后几个人护着那女子慢慢朝着前方客栈赶了过去。
小道士手里拿着那个大元宝,心里乐开了花,他左擦擦,又擦擦,又在手心呵了几口热气,这才恋恋不舍的放进了小腰包中。
“嘿嘿,野狗大战野猪,有意思,啧啧,我奶某人闯荡江湖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小意思.....”那小道士收起行头,重新扛着大旗子,吹着口哨,朝前大步走去。
“咦,有人在招魂?竟然弄了这么大动静,不行,我得去瞧一瞧!”突然小道士突然停下步伐,一脸郑重,他手中不停掐指,脸上慢慢起了冷汗。
“找到了!”他手中算法一断,他急忙扭头朝北看去,然后丢开身上的行头,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