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斯诺挎着篮子,带着小豆子去镇上赶集,想买点盐和针线。她穿了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裙,头发简单挽着,露出那张柔和的菱形小脸。大眼睛亮亮的,中等厚度的嘴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透着一股认真劲儿。160的个头,55公斤,算不上瘦,但走起路来稳稳当当。
镇上集市正热闹,突然,人群一阵骚乱,尖叫声炸开!
“不好啦!张屠户家的要生啦!卡住了!血!好多血!”有人惊恐地大喊。
斯诺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声音方向跑,小豆子紧跟其后。久居山谷,也是略微认识几个邻居。
1. 阿满嫂:住在谷口的猎户老婆,嗓门大,热心肠。她家男人阿满打猎摔断腿那次,是斯诺用竹片子当夹板,硬是把他骨头正回来没变瘸。阿满嫂从此把斯诺当亲妹子,三天两头送点山鸡野兔,也是斯诺的“情报站长”。斯诺跟她可有的聊,教她怎么处理伤口、烧水烫布巾,阿满嫂学得贼认真。
2. 小豆子:十二三的小孤儿,瘦猴似的,机灵。当初偷斯诺果子被抓,斯诺没揍他,给了碗热粥,还把他胳膊上烂乎乎的烫伤用蜂蜜给抹好了(蜂蜜能杀菌促愈合,斯诺的土办法)。小豆子感激,就赖着不走了,帮斯诺捡柴看院子,算半个小徒弟。斯诺对他像对亲弟弟,教他认字,讲卫生(说“看不见的小虫子会让人生病”),小豆子听得眼睛发亮。
3. 陈老抠(背后称呼):上药铺坐堂的老大夫,六十多了,医术老古董,看斯诺特别不顺眼。觉得女人行医伤风败俗,尤其看不惯斯诺缝伤口、逼人洗手那套,骂她是“邪门歪道”。
只见街边肉铺后的小屋里,一片混乱。一个年轻媳妇躺在铺着稻草的板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身下全是血!一个手忙脚乱的产婆在那干着急,只会喊:“使劲啊!使劲啊!” 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张屠户)急得眼睛血红,像头困兽。
“让我看看!”斯诺拨开人群挤进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她一眼就看出问题:肩难产!孩子的肩膀卡在妈妈骨盆那儿了!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悬!
“你谁啊?别添乱!”产婆急吼吼地推她。
“想救人就闭嘴!”斯诺厉声喝道,那眼神冷得像冰,产婆吓得一哆嗦。**敢爱敢恨的“敢”出来了——为了救人,气场全开!**
她没工夫废话,快速扫视周围:“小豆子!快!去最近的酒铺打最烈的烧酒!越多越好!再找干净的布!煮!用开水煮!”小豆子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你!去打几桶干净的凉水来!”她指着旁边一个看傻眼的伙计。
“你!去烧一大锅开水!快!”她又指了一个妇人。
命令下得又快又清晰,混乱的场面竟被她暂时稳住。
斯诺俯身检查产妇,情况危急!她当机立断,对那吓懵的产婆吼道:“帮忙!按住她这里!”她指着产妇的耻骨上方位置。然后,斯诺深吸一口气,那双救过无数性命的手,稳稳地探入产道。
“听着!我喊用力,你就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像…像拉那个一样往下!明白吗?”斯诺盯着产妇的眼睛,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穿透了产妇的恐惧和痛苦。产妇艰难地点头。
“用力——!”斯诺命令。
产妇嘶吼着使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斯诺的手腕极其精妙地一旋,一引!动作快如闪电!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瞬间击碎了死亡的阴影!一个浑身沾满胎脂的小家伙滑了出来!
“出来了!老天爷!孩子出来了!”人群爆发出惊呼和庆幸。
但斯诺没停!产妇还在出血!胎盘滞留! 她毫不犹豫,用烈酒(小豆子刚好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坛子冲进来)快速冲洗自己的手和前臂,戴好自制手套,然后再次探入,动作精准而迅速地进行手取胎盘!鲜血涌出,又被她快速用干净的布(刚煮过,还烫)压住。同时指挥人帮产妇按摩肚子(子宫按摩法)。
汗水顺着斯诺的鬓角流下,她脸上蹭到了血迹,头发也乱了,靛蓝的布裙更是染上了大片刺目的红。但她那双大眼睛,始终专注、冷静,像两颗沉静的宝石,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手下那个脆弱的生命上。她微胖的身形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高大可靠。
……危机解除,产妇和孩子都保住了。张屠户扑通一声就给斯诺跪下了,咚咚磕头,语无伦次地道谢。人群嗡嗡地议论着,看斯诺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惊奇,还有一丝对那“邪门”手法的畏惧。陈老抠挤在人群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斯诺那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和简陋却有效的工具,尤其是那嘬嘬筒和徒手取胎盘,最后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斯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刚才救人时高度集中的精神、精准的动作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她感到眼前有些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脸上、手上、衣服上沾满了血污和汗渍,黏腻难受。她只想立刻离开这嘈杂、充满血腥味和探究目光的地方,回到她那个安静、干净、充满花香的院子里去。
她强撑着精神,婉拒了张屠户硬塞过来的银钱(只让小豆子收了些实在的米面和盐),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倦意:“不必了。人没事就好。”她示意小豆子赶紧收拾东西。
“小豆子,走了。”斯诺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筋疲力尽后的虚弱。她甚至没力气去管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头发散乱,靛蓝布裙被血和汗水弄得一塌糊涂,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青影。她只想快点离开。
就在她转身,准备挤出人群时,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抬了下眼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不甚清晰的视线(疲惫让她看东西有些模糊),撞上了人群外围那道身影。
是萧澈。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穿着墨蓝色的劲装,气质清冷,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很深,很沉,不再是上次雪夜或重逢时的探究或虚弱,里面翻涌着一种斯诺此刻疲惫的大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纯粹的、对某种强大力量或存在的……震撼与审视?像在重新评估一件稀世珍宝。
斯诺的心绪没有任何波澜。她太累了,累到对任何外界的目光都失去了敏锐的反应。英俊?潇洒?在她此刻混沌的感官里,萧澈和旁边任何一个看热闹的人没有本质区别,只是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高大轮廓。他那复杂的眼神,在她看来,或许只是被刚才血腥的场面惊到了,或者是对她“古怪”医术的好奇。
她只觉得那道目光的存在让她更不舒服,仿佛在提醒她此刻的狼狈不堪。她只想逃开所有人的注视,包括他的。
视线仅仅接触了一瞬,斯诺便像被烫到一样,迅速而冷淡地移开了。她没有打招呼,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停顿脚步。她只是微微侧身,避开萧澈所在的方向,拉着小豆子,低着头,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沉默地挤开人群,朝着谷口的方向走去。背影疲惫、疏离。
萧澈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消失在街角的、疲惫不堪却挺得笔直的背影。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她雷霆手段的镇定,精妙绝伦的手法,不顾污秽的果决,还有此刻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惫与疏离……这一切,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充满矛盾却又无比强大的个体。比他见过的任何绝世武功、倾城容颜都要震撼人心。
那句“碰巧”的自我贬低,更是让他心头莫名地……有些不舒服?那绝非碰巧!那是千锤百炼的能力!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他知道她住在药王谷深处。上次她救了他,他欠她一条命。这次,他目睹了她的光芒万丈,也看到了她光芒背后的脆弱与倔强。一种强烈的、想要了解她更多、想要靠近的冲动,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但他深知,她不是用甜言蜜语或权势地位能打动的女子。她像深谷幽兰,带着刺,需要耐心和尊重。
他抿了抿唇,没有追上去。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镇上的铁匠铺。他记得上次在她简陋的工具里,看到那把磨得很薄、却显然不够结实锋利的小刀。一个好的匠人,需要趁手的工具。或许……他可以做点什么?不是为了回报,只是觉得,她值得更好的。
斯诺几乎是一路支撑着走回山谷的。推开院门,满眼葱茏的绿意和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脏衣服,就冲到水缸边,用冰冷的山泉水一遍遍地、用力地清洗自己的脸、脖子和双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却也带走了部分疲惫和黏腻感。直到搓得皮肤发红,指甲缝都干干净净,她才停下。
小豆子懂事地默默烧好了一大锅热水。
斯诺把自己关进那个小小的“净室”,用滚烫的热水狠狠冲刷身体,仿佛要洗掉市集上所有的血腥、汗臭和令人窒息的目光。温热的水流带走疲惫,她的思绪却一片空白,或者说,拒绝思考。包括萧澈那个短暂的对视,也早已被疲惫冲刷到记忆的角落,没有留下任何涟漪。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素色旧衣,斯诺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走到院子里,拿起水瓢,开始给她的宝贝花草浇水。动作缓慢而专注,指尖拂过柔嫩的花瓣和湿润的绿叶。栀子花的香气清幽宁静,月季开得正好。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只有在这里,在泥土和植物的气息里,她才感到真正的平静和安全。外面的世界,江湖纷争,人情冷暖,包括那个气质不凡的萧澈,都离她很远。她不需要那些复杂的东西。救人是她的本能和专业,而这片小小的绿意天地,才是她安放灵魂的净土。至于情爱?那太遥远了,远不如眼前这朵盛开的栀子花来得真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