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
演示文稿上的图表糊成一片。
客户尖锐的问话穿过弥漫的困意抵达脑海。
那问话具体是什么内容。
林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全靠身旁同事小杨机敏地补救才没酿成大祸。
会议结束。
总监把一份文件摔在林舟桌上。
“林舟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不在状态就给我滚回家去。”
林舟盯着文件上那个刺目的红色批注。
脑袋里空空荡荡。
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挤不出来。
是啊怎么回事呢。
明明每天都灌下三杯黑咖啡。
明明每天都逼着自己睡足六个小时。
为什么还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记忆力差到离谱。
情绪坏到一点就燃。
小杨凑了过来。
“舟姐你是不是太累了。”
林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能吧。”
“我认识一个老大爷。很神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就在公司后头那条老巷子里。”
林舟本想拒绝。
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可小杨的下一句话让她动摇了。
“他专治各种‘累’。”
专治各种累。
这五个字有种奇异的魔力。
林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地址给我。”
巷子很窄。
与外面车水马龙的金融街恍若两个世界。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
林舟按着小杨给的地址找到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没有招牌。
只挂着一个“何”字木牌。
她推开门。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白布褂子的老大爷正坐在藤椅上打盹。
听见动静老大爷睁开眼。
“来了啊。”
那样子好像等了林舟很久。
林舟有些局促。
“是。我同事介绍来的。”
“坐吧。”
何大爷指了指对面的小板凳。
林舟坐下。
开门见山。
“大爷我最近特别容易累。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贫血还是甲减。您给我看看。”
何大爷没说话。
只是静静看着林舟。
看得林舟心里发毛。
半晌何大爷才开口。
“你这灯点得倒是挺亮堂嘛。”
林舟一愣。
什么灯。
“可惜啊灯里的油快漏光了。”
“你不是病了。你是‘耗’得太厉害了。”
耗。
这个字让林舟心头一紧。
“什么意思。”
“你每天脑子里转的事情太多了。工作上的算计。人际里的周旋。还有对未来的瞎操心。这些念头啊最是刮油的。”
何大爷的话语不快不慢。
却让林舟觉得每个字都戳在心窝上。
可不是么。
她的大脑好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
“还有你那个小铁片片。”
何大爷朝林舟的口袋努了努嘴。
“里头的东西太多太杂。看个没完。把你的心神都搅散了。哪还有精神头哦。”
林舟下意识捂住了装着手机的口袋。
这老头怎么知道。
“再有就是你这股气啊。总憋着。见着不顺眼的人不顺心的事。气呼呼地憋在肚子里。每一次可都是一场内耗啊。最伤身了。”
“还有你吃的那些东西。喝的那些凉水。半夜不睡去看那些光影戏。都是在提前花明天的钱。花未来的钱嘛。”
林舟哑口无言。
这些话比任何体检报告都更让她感到恐慌。
她确实一直在“耗”。
从来没有真正“充”过。
“那我该怎么办。您给我开点补药。最好的那种。我要快点好起来。”
林舟急切地问。
她需要一个快速充电的方案。
项目还等着她。
团队还指着她。
何大爷却摇了摇头。
“一个池子要是漏了。你光一个劲儿往里头灌水有什么用么。先得把窟窿堵上啊。”
“你得学会‘省’。”
省。
林舟皱起眉。
这个字眼听起来太消极了。
“怎么省。”
“第一。让你那颗脑袋歇一歇。给它按下暂停的开关。”
何大爷慢悠悠地说。
“每天啊找个十几分钟。不看手机。不想工作。就看看窗户外头发发呆。行不行。”
发呆。
林舟觉得有些可笑。
她一天的时间都是按分钟来计算的。
发呆简直是天底下最奢侈的事情。
“还有啊。做事一件一件来。吃饭就好好吃饭。走路就专心走路。别一边吃饭一边回信息。脑子里的事太多装不下。就写在纸上。让纸帮你记着。”
这算什么法子。
听起来毫无技术含量。
林舟的失望几乎要写在脸上。
何大爷看穿了她的心思。
也不点破。
继续说。
“第二。让你那颗心也省点劲。别坐情绪的过山车了。”
“别人的事情你少操心。先把自己顾好。有些人让你累。你就离远点。多找那些让你觉着轻松快活的人待在一块儿。”
“对那些不打紧的人不打紧的事啊。迟钝一点。糊涂一点。别总去猜人家什么意思。不累么。”
林舟的心又被触动了一下。
她确实活得太敏感太用力了。
总是在揣测别人的意图。
“第三。身体也要省着用。别瞎折腾。”
“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扛着。真觉得乏的时候。出去散散步拉伸一下。比你逼自己去跑个五公里要好得多。”
“工作中间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看看远处。比你周末去健身房猛练两个钟头可‘节能’多了。”
“要是觉得特别疲惫。就坐那儿。用肚子深吸几口气。再慢慢呼出来。把气收回来。”
林舟听得将信将疑。
这些建议太过简单。
简单到让她觉得敷衍。
“第四。吃东西也得省力气。别给你的脾胃增加负担。”
“多喝点温热的汤汤水水。多吃些炖得烂烂的软软的东西。好克化嘛。”
“那些花里胡哨的零嘴儿。你看看背后写的那一长串东西。你的身子要花多大力气才能把它们弄明白弄出去啊。”
“尤其是晚上。身体也要下班休息的。你吃得那么饱那么晚。不是逼着脾胃陪你一起加班么。最耗人了。”
林-舟听完这四大“节能”开关。
心里更乱了。
没有药方。
没有理疗。
就这么几句轻飘飘的话。
这算什么看病。
“大爷。您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这太慢了。我需要的是充电。立刻马上充满电。”
何大爷笑了。
“省下来的。才是给你充电的本钱啊。”
“你把这些无谓的消耗都关了。省下能量来。然后去做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睡觉。”
何大爷的表情严肃起来。
“睡觉是老天爷给咱们的唯一能深度修复打扫垃圾的时间。你把能量都耗光了。拿什么去修复呢。”
“把睡觉的地方弄得暗一点静一点凉快一点。”
“睡前一个钟头。离你那个小铁片片远一点。”
“用热水泡泡脚。听点舒缓的曲子。引导身体准备休息。”
林舟站起身。
她觉得这趟是白来了。
一堆正确的废话。
养生公众号里到处都是。
还需要他一个老大爷在这里絮叨么。
“谢谢您啊大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敷衍地道谢。
转身就要离开。
这简直是浪费时间。
何大爷也没有挽留。
只是在她走到门口时。
悠悠地又说了一句。
“小姑娘。回家去吧。”
“还有啊。睡觉前那三分钟一次的股票软件。别看了。”
林舟的脚步骤然停住。
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 在睡前反复刷新股票账户的事。
连最亲密的伴侣都不知道。
这个老大爷。
他是怎么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