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搁浅
叙空躺在走廊病床上,腹部剧痛陷入迷乱。面部没有血色。混乱中抓住医护人员,随后失识。
再次醒来时,已住进病房。房间安静,窗帘透过微光。她动了动身体扯痛。靠枕头微喘气。
医生来叮嘱,不要过多活动,注意休息保暖。她点头未言语。一整日躺在床上未进食,有时看向窗外。
回过头来,一位陌生医者。
“好一点吗?”
“刚查过了。”
“把这个敷上会好些。”
她没有接过,只是微笑道谢。
医生轻弯身,将暖水袋置于床边。她看着他突然想起,曾不自主抓住黑毛衣。
“那天,多谢你。”
“没什么,分内事。”
“还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
回到破败公寓。有短租房男女或至此交媾。腹部再次疼痛,冬日小雨风冷,她起身去关门。
坐下哭片刻,后瘫软床前。窗外雨声淅沥,她打开取暖器,电压不稳断掉。几日未出门。
复诊日,叙空强撑洗漱,带上病历去医院。医生检查说好很多。又嘱咐注意事项。她点头离开。
走廊尽头稍作休息,看到那位医生。他微笑着打招呼。她没有任何表情点头。
城市吞噬野蛮冷寂,人们彼此不靠近。业力在此继续打转。经介绍,在一家书店兼职。早班,整理,分类,上架,收银,卫生。
店长默许她投简历。这一年她二十八岁,依旧一无所有。店长问依过往经验,为什么选择兼职。
“我现在缺钱。”她平静回复。除生活费其余汇出,春节前还四分。
书店没什么人。叙空整理书架,调整陈列。门上铃铛响起,她从木质楼梯走下。手中拿着新进唱片。
“你在这里工作吗?”
“兼职。”他没有穿那件黑毛衣。
“需要帮您推荐书吗?”
“谢谢。”
店内背景音乐引起兴趣。
“是Besame Mucho.”
“你听西语歌吗?”
“没有特意听。”
最后选几本书,并预定一张唱片。
午休用餐陷入沉默,一则短信打断思绪。“叙空,我是原医生。请问你新年兼职吗?家里猫咪需要照顾。”
新年无处可去,店长考虑现实提前结算。全职尚无眉目应允。
一个人走在街上,手中袋子被吹得响。路上买一份小馄饨,回到公寓停电,联系房东未果。只剩几户租客,电力局工作人员不耐烦。
她收拾好换洗衣物用品,去附近酒店洗漱。此处偏僻大多不营业,只一家价格却高。决心要这样做。
按照约定进入原家,书架上有许多书。把唱片放在上面。先去查看猫咪情况,又仔细阅读所留说明。两只小猫咪警惕,躲在沙发后。
她按照说明喂食。看到猫咪,松泛不少。晚餐喝粥,吃几颗小笼。加热时看一部电影。
军长说“本来仗都打到看见新国家,看见好日子了。”
02 匮乏
过往从医经验是,关键词截取,发作情状,处方用药,检查判定。这样界限保护他,无需感知病患。范围有限,如效用相同,减负是否必要。
毕业那年,前往藏地。砍柴,烧水,听老人说话。为村民提供建议,得见人与天地连接。蜕变成健壮男子,回来续读研。
城市,便捷,学位,论文,科室,职称,这些现实元素推着他向前。于藏地所学所感,已不见踪迹。
叙空出现唤醒他,旁观自我匮乏。学事业的顺遂,让他有智力上优越。空间已逐渐逼仄。
彼此之间坦诚理性克制,如饮清凉的水。他大概理解叙空处境,但没有干预介入。她要发自己的力。只适时出现。
相处感到平静无黏腻。她生许多病,有这样那样创伤。短暂互动中,他感到自我的碎裂。不再焦灼求渴,趋近平和,翩延,绵长。
郊区线路时长,他带本书。轨道交通至远处,见大片芸薹花。清明时节来看她。已搬至院中,此时正煮茶。
“快好了。”
他坐下看着她,感到放松。
“不怎么好喝。”
“是有点。”
“你搬了家。”
“嗯,难安稳夜里睡不好。”
“心还跳得厉害吗?”
“累极了是这样。”
“最近如何?”
“新课题创新药。”
“实现阶段?”
“作为医生只阐述临床意义。还需科研人员,高校,制药企业。”
“看劳累程度,大概需要时间。”
“内卷只是低水平创新。”
叙空沉默片刻,说道“慢慢来,不着急。”
“怎么想到搬到小院。”
“之前住在镇上,总想什么时候搬到中心。期待让人疲累。便找花草地,哪里都是暂留。”
两个人静静喝茶,休息片刻已是下午三点半。
“要去帮奶奶卖花,同去还是看会书。”原笑了笑。
“好。” 叙空带上帽子走出去。
傍晚回来,原在院子里睡着。她看他熟睡,所盖衣角将垂地,刚想提起。奶奶来找,邀她去家里吃饭。推脱不过,简单清理后,同原前往。
桌上摆着应季蔬菜,白灼芦笋,香椿炒蛋,上汤豆苗,还有红焖羊肉,籼型米。
奶奶小孙女要喂食叙空面前炒蛋,她另用小勺子舀放到孩子碗中。
“不要惯她,你只吃自己的。”
叙空笑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我可以借宿吗?” 叙空未作声。
“抱歉,是我唐突。”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大概要买些生活用品。”
同去超市购置,又买些水果。
03 交谈
漱毕近九点,叙空备齐用物。
“这个被子有点薄,把羽绒服盖在上面?”
“不冷。”
“暖水袋放在被子里。”
“多谢。”
电影冈仁波齐,那人说杀了许多牛,有罪孽心里害怕。想去波齐朝圣。
“用手术刀是什么感觉?”
“手术刀更锋利。”
“你害怕吗?”
“怕过,怕救不活。”
信徒双手举过头顶合十,前匍平行趴地。一路这样做,累了便补给休息。太阳将落山,停驻搭就帐篷诵经入眠。
“国外学习感受。”
“像是去北极,见碎裂冰块。回来内心堵塞时,常想起那块冰。”
“海冰。”
“是,考察团拍回。”
夜间众人调校,头上不应戴红绳,孩子叩头时步子迈得多。
“不适多久了?”
“许多年。”
“或许,我有自己的罪孽。小时我异于敏锐,也时常恐惧。”
“你讨厌生吗?”
“有时是这样。”
“我也如同他们,反思复盘行事或言语。或许在为执着赎罪。”
“什么样执着?”
“强。被这个字所累,试图证明或逞能。”
众人于水汲处跪拜,水花激起来。叙空流下泪。
“叙空,如果车头撞坏了,就留下它,继续往前。”
“这需要过程。”
早起叙空喝粥,最近睡不好,总是凌晨起来,做不好的梦。
原晨起散步,回来见她呆坐着。
“起了。”
叙空回过神,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原见这般,知道她不好。坐一会去收物。“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叙空感到疲累,点点头。
她走进房间,窝在被子里。头晕得厉害,心跳也快。想是否可以了结。
冰冷现实,被至亲抛弃威胁计算,无止尽疼痛炎症,持续波折与逼仄。她到底做错什么。
眼泪流下,摸索着找药,抽屉歪斜瓶罐散落。她赌气把药都扔出去,发疯式的喊,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哭喊累了,就坐在床边倒气。
“别进来,如果你进来,我就杀了你。”他没有走远,知晓她不对。就在附近,怕她自伤。
幼时屋顶漏雨,闪电从夜空划过。没有制暖系统,只多裹几件衣裳。
讨厌饼白菜汤。大锅酸菜漂浮几片白肉。抑制恶心呕意,只用清汤。不吃,饿。长久吃素后,荤菜不适,成年后才好。
生存即威胁,这是他人未曾体验。
“我的死活,与任何人无关。所谓亲情友情,不过利益互换。”她冷眼着看镜子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