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上的是镇中学,那时的学校没有宿舍,母亲提着礼物,领着我和姐姐到了镇南街她的一个远房表妹家,让我们在她家住宿。
母亲的表妹我叫表姨,长相粗拙,有些木讷,平时很少说话,见到人笑一笑就算打过了招呼,没有普通农家妇女的泼辣能干。
表姨家当家的是她的婆婆,一个个子矮小面目慈善的老太太。那年有六十岁左右,和表姨一家四口同住在一个院子里。
我们才搬去的时候,她们家住的是四间低矮的土坯老屋。西面正对大门的两间是姨婆婆的卧室兼餐厅客厅,东面两间是表舅一家四口的卧室。
听母亲讲,姨婆婆从年轻时就守寡。一个妇道人家把一双儿女拉扯大,又给儿子娶上了媳妇,这半辈子过得很不容易。
我们去后就和姨婆婆同住。她屋子里的家具都很陈旧,八仙桌是老式漆着黑漆带雕花的那种。黑漆早已斑驳脱落,桌面覆一张塑料桌布,倒也干净整洁。
一个大炕盘在屋中,占据了两间房子四分之一的空间。炕上被褥干净整齐,炕尾叠了两只深黄色木头箱子,应该是姨婆婆出嫁时的嫁妆。
屋里靠南放着碗柜和锅架,屋角砌一烧煤饼子的土炉子,一只烧成黑色的水壶常年蹲在炉口,“吱吱”地唱着曲子。
我和姐姐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下了晚自习去姨婆婆家里睡觉。去她家要经过一个窄窄长长的胡同,通常一进胡同,我就抢在前面,让胆子大些的姐姐跟在后面。
我们小跑到胡同的尽头,这个时间大门虚掩着,院子里的灯光从残破的院墙里洒漏出来,我也就不再害怕,和姐姐推门进去。
这个时候姨婆婆已经迎出屋来,亲切地和我们说这话,插好大门,一同进屋。
屋里很温暖,桌子上已倒好两杯水,屋角的炉子口,烤着地瓜,香味浓郁,弥漫着整个屋子。
炕早已烧过,被窝铺展平整,头靠上枕头,不一会儿就入了梦乡。
早上五点半钟,姨婆婆叫我们起床。这个时候外面天还没亮,路上鲜有行人,只有头顶上的星星眨着瞌睡的眼睛,跟着我们去学校。
我上初二的时候,姨婆婆家翻盖房子,我们搬到一个同学家住了一段时间。她家房子刚盖好,就又把我们接了过去。
那时候是夏天,房子还没有装门窗。原来土屋的土坯垫在了地基上,新房子高大宽敞,很有气势。
我们睡在她家新做的大木床上,夏夜的微风轻轻吹进屋来,一夜好梦。
初中毕业后我们上了高中,也就不再住她们家。以后每年春节,我们会去她家拜年。姨婆婆每次见面,总是高兴的从箱子里拿出不知放了多久的糖果,硬塞到我们手里。
以后我们离开家去城里上了班,很少有机会再见到姨婆婆,只从母亲那里断断续续听到关于她们一家人的消息。
几年前,母亲打来电话,说姨婆婆过世了。她得的是胃癌,母亲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还挂念着我们,拉着母亲的手问这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