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天气,表妹会跑到我家楼下来喊我“姐姐,姐姐,去玩吧”。妈妈忙着做早饭,打扫卫生,洗衣服,看到表妹,告诉她姐姐还在楼上睡觉呢。
表妹蹬蹬蹬上楼来,我听着楼道里她脚步的声音,起来穿上衣服。扯开窗帘望了望,门前的柳杉树在霭霭的雾气里清俊挺拔,再远一些人家的屋顶上,路两边的草堆上铺了一层雪,再晚一些就都是脚印了。
南方地区下雪本来就极为少见,可得抓紧出门玩去呀。
我们先把洗手台上、花园围栏、井盖上的雪拢成一团。堆个雪人并不太容易。想象中的雪人都是白白圆滚滚的,我们收集的雪团总是很难完美的捏成球形,而且还混杂着泥土草叶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同时还缺乏龙眼核和胡萝卜,三根火柴就是它的眼睛和鼻子。到了最后,它像一个脏兮兮的梨,孤零零矗立在了洗手台上。
随后我们就出门游荡去了。
路上的雪底部已经融化,踩过的地方是薄薄的冰和水。我们边走着,看到完整的雪就把它拾起来,握在手里,感受着它一点点被捂热,再接着从指缝离开。天上时而飞过灰色的雀,停在电线上,电线上的一串水珠落下来,在我们的衣服上头上和凉凉的脖颈上。
说起鸟儿,想起鲁迅的课文。我们大概还不懂他文字里的微言大义,唯独对提到的用竹篾捕鸟印象深刻。我从爷爷地方偷来一瓶盖的烧酒,泡上糯米,自己家里不允许做这些胡闹的事情,就和表妹去了外婆家里。
外婆笃信阿弥陀佛,经常把吃不完的米饭洒在院子里,我们也看到过鸟儿三三两两过来吃饭。缠着外婆要来篾子和布条,我们把泡了烈酒的米撒上,支起木棍,远远的窝着,等鸟儿过来。然而那一整天,没有一只鸟走近了竹篾。鲁迅这个大骗子。
天空意犹未尽,傍晚下起小雪。三舅舅家的牌桌也接近尾声。外婆小孩众多,大家互相住的很近,但还是嫌过年时候走来走去宴请麻烦。忘记哪一年起,就决定每户人家轮流出钱出力,地点放在三舅舅家,连着吃上好几天饭。饭余的时间亲戚妯娌坐在一起,电视放着喜庆的肥皂节目。会玩的麻将双扣各组一桌,开了牌九算是集体活动,谁都可以下个五毛一块,无论输赢图个开心。
八九点各回各家的时候,三舅舅把门口的灯都打开了。明天还在这里吃饭,要记得来;下雪天路滑,搀着小舅舅路要走好;三舅妈默默的扫着地上的烟头和瓜子壳;听到声响不知道哪里忽然升腾起一朵烟花。
那是记忆里无比快乐的日子。
爸爸妈妈中间走着我,我看向天空,一片一片的雪花,在路灯暖黄的光里飘着,打着旋儿。白日里的雪人还在,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我不由得提前伤感起来。
热闹是快乐的,可是总有散场的时候。但我不可以像林妹妹那样,因为害怕散场就放弃相聚的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