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的南方小城,总是别有韵味的。只因了这雪,是造物主的赐赏,并非每年都能如期而至。南方的雪通常大不起来,不似北方能积累到四五厘米的厚度。也因此,有北方人戏谑地说道,“下雪天,南方人比雪好玩。”一点点细如牛毛的小雪花,就足以让一个南方人,兴奋上好半天。
南方的雪,总是温润些的,也偶有鹅毛大雪飘飘然落下,正如今日的气象。车来车往的街上怕是积不起雪来,但是行道树、街边绿植,房屋顶上、山麓上,早已是茫茫然一片了。雪中的景致,总是比往常好看的,似一卷巨型的水墨山水画,与北宋的天才画家王希孟所作《千里江山图》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后者气势磅礴些,而眼前所见,因了白雪的覆盖,显得静谧雅致些,澄澈而通灵,涤荡了这城市所有的污秽。
我从暖气房出走,一到户外,便觉身体的热气被一点点剥离,从头发丝到脚趾,一点点僵冷,唯有心脏仍有着最饱满的温度,供应我的每一次呼吸。口罩、帽子、大衣、围巾,无所不尽其用的,赴这一场雪天的约。从口罩里呼出来的热气,氤氲了鼻梁上的镜片,雾眼看雪,更添一层迷蒙的韵味,如置身一个梦中的纯净世界。这是静态的雪。
大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是女才子谢道韫给出的答案。将雪比作随风而舞的柳絮,入木三分。我自知没有谢道韫的才情,我眼中的雪,只那一刻。浩浩汤汤奔赴地面上的某样物体,如停泊着的车辆。像是磁铁被磁极吸引,最终依了它,围绕成不一而足的各类形状。若是不幸碰上运动中的汽车排放出的尾气,雪就那一霎,化为虚无。这是动态的雪,带点集体奔赴未知的悲壮感与使命感。也给足了历代文人素材以作文。
今天有朋友和我聊天时讲起,雪跟味精一样。我抿嘴笑。的的确确,雪不过是六角形的冰晶体。在科学上,它的本质不过是固体水。而在文人骚客的世界里,它有许多别称。如“银粟”,杨万里诗云,独往独来银粟地、“玉尘”,白居易吟咏“东风散玉尘”、“玉龙”,吕岩作“岘山一夜玉龙寒。”雪是一件带有极大浪漫主义色彩又有极大想象空间的事物,你愿意相信它是什么,它就可以是什么。孩童们最喜堆雪人,打雪仗,攒一个雪团在手心,恐吓着伙伴,要把它丢进对方的脖子里。嬉笑着追赶,兴趣盎然地要进行一场雪地赛事,毫不觉得冷。大人们则担忧着越落越大的雪是否会引起二次灾害。怕一夜雪落下来,次日,闭塞了交通,陡添了安全隐患。
踩在雪地上,并不觉踏实,雪不过是上苍赐予人间的一个梦。纯美也短暂。小时好奇尝过雪的味道,我说它是甜的,所以,雪是冰糖的结晶体,也许,它也是梦的晶体。天寒地冻,还好我有梦。南方的雪,随了江南的脾性,总是比北方的温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