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随笔15：故乡的雨

      连日阴雨压制下那股引而不发的闷热，似乎在预示着下一阶段酷暑时节的来临，我坐在窗前，半空的雨气直扑我的眼睛我的脸，屋檐下滴答着连绵不绝的小水珠，不快、不慢，似乎在以一种最古老而原始的方式预示着时间正在流逝。

      这梅雨，这湿气，这乡村，这初夏，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门前的小园子里，栗树正在疯狂的生长，杏树的叶子却已开始枯黄，桂花、栀子花、桃树、如火如荼的青青脆竹、粗枝阔叶的梧桐树，层层叠叠各种各样饱满的绿叶在微风中不停地摇摆，可爱的小水滴一丝一丝的汇聚着，不断地在叶尖处跌落，叶子们纷纷跳起了点头舞———在这个平常至极的乡下小庭院里，春华秋实，百花丛生，野树杂呈，草木旺盛，所有植物都在这个雨天里沐浴得透剔晶莹。

      庭院旁边，是乡村原始的稻田，远处，也是稻田，早稻插下的时间还不长，但是秧苗已经生长得喜气洋洋，那一望无垠亭亭玉立的秧苗在雨水的笼罩下透着一种让人舒服、喜悦、心情振奋的神采。

      更远处便是轮廓隐约的小山，一座座山头尤如哨兵似的并肩而立，朦胧中越发显得庄严肃穆，看了让人心里感觉十分踏实。

      这一切，所有这清凉澄澈的一切，都笼罩在牛毛般细密的雨丝之中，这雨似乎下得很慢，以致于大地上的一切都显得慢条斯理，懒洋洋的让人在极度的慷懒中如梦如幻；这雨又似乎下得很快，每一条雨丝都显得晶亮坚韧，错落有致，好象是久别重逢的游子一般投入大地母亲的怀里，被博大而温柔的大地热烈的拥抱。

      我知道，风景是短暂的，自然是永恒的，一如我苍老的故乡，它在我的心中始终是如此的值得回味与期盼，每次刚刚离开就开始在内心生长出长长的思念，每次回到这片熟悉到每个石子的贫瘠的土地上，总是感觉无比踏实而舒缓，那山水，那林地，那田园，那一条条崎岖不平、一下雨就淋泥尽致的山间小道，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曾经托起了我曾经平淡无奇却也无忧无虑的童年，更因为它本身便是春花秋实、生命旺盛的故乡啊。

      是生存的竞争太过残酷吗，每当离开这深沉博大的土地，我便常常感觉茫然，我的心灵甚至显得那么偏狭、龌龊、那么骚动不安，由此导致我整个身心的极度疲乏！回到它的身边，看到这始终如一有条不紊地给人以宁静与安逸的故乡的土地，它简单而直接的处世哲学给了我深入浅出的启示，我想，在尘世纷纷的人来人往中，是不是自己活得过于复杂？是不是欲望较多导致了更多的世事纠缠？

      是的，复杂与简单，原本只是一个观念的转变，不要给自己强加于众多繁琐名目之中，要活得简单些、直接些、明亮些。

      活得简单些！尤如飞鸟，划过天空，不留一些痕迹；尤如游鱼，悠游深渊，不带一段潜波；尤如空气，四处充盈，不生一缕喧哗。活得简单才能过得充实，活得简单才能充满想象。

      活得直接些！好象雨点，落地成水，汇流成河；好象秧苗，开花抽穗，打苞结实；好象四季，春夏秋冬，循环往复。直接地出生，直接地成长，直接地走过生命的寂寞与辉煌，唯有直接才能自然，唯有自然才能实在，唯有实在才能精彩。

      活得明亮些！如同晴朗的天空，装得下日月星辰；如同干净的水晶，散发出精致的色彩，明亮是真，明亮是善，明亮是美，明亮是博大清深，明亮是生活真谛。

      在现实生活中，我常常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者，而在理想世界中，我又常常扮演一个极端苛刻的现实主义者，这是属于逃避现实吗，也许还逃避了理想吧！我曾经几十年的生命便是这么轻率的度过，复杂多变，模棱两可，矛盾重重，自我否定，让我活得千疮百孔、莫名其妙，生活越来越发艰涩难懂。

      我常常思考，象古今中外的一些伟大思想家、哲学家那样深深地思考，但时值今天，我几乎没有什么收获，我仍然生活在一遍迷茫之中，可是今天此刻，冥冥之中忽然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顿悟，也许就象普鲁斯特所言：人们敲响了所有的门，一无所获，唯一那扇通向目标的门，人们寻找了一百遍也没有找到，却在不经意中碰上了，于是它就自动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