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奶奶去世快三十年了,我在整理老爸遗物时看到了他写下的文字,都是对伯奶奶的怀念,也勾起了我的许多记忆。
我爸幼时,爷爷专门安排一个叫秋云的丫环照顾他,跟伯奶奶住在一起。
伯奶奶叫李冬秀,是我伯爷爷的大老婆,和伯爷爷的第二个妻子一样,都没有儿女,但家族里的晚辈差不多都被她带大过。
因我爸从小就没见过他的亲妈,伯奶奶最心疼他,把他当亲生儿子带。
她常跟我爸说:“玄生啊,你是喝百家奶长大的,我们带你从长沙回来的路上,一路上轿夫抬着我抱着你,你饿了,就调点米粉喂你,有几次,旅店老板看你快死的样子,不让我们进店,就把你用棉被包了放在轿子上,我进去吃了饭晚上才来抱着你睡到天亮,回到大圩后,我抱着你满街找月婆子要奶喝。所以,你要记得这些老人,要懂得报恩。”
“你晓得吗?你是喝米汤长大的,所以你矮小,三岁才学走路.....”伯奶奶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了。
伯奶奶善良,慈祥,肯帮助穷困的人是大圩街出了名的大好人。
1989年冬天,我妈带着我和大弟弟还有一个职工刘姐去大圩接她来与我们同住,老太太躺在床上,盖着一床破被子,房间又冷又黑,想要喝水还得拿糖块“贿赂”她的侄孙,给她接点山泉水喝。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她的侄儿们围着我们,问我妈要护理费。
我妈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她那些年寄给他们的钱算了一遍,还指着满屋子的大人小孩问他们:“你们哪一个不是我伯娘带大的?”老妈给伯奶奶买了件大衣和一床新被子,离开的时候,大圩镇专门用车送我们,从街头到街尾,家家放鞭炮欢送,都说这是大圩街上第一次。
回来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灵异事件”。
那个年代,想要走出大山还不是很容易,光是盘山公路就有几十里地,路的一侧是怪石嶙峋的山体,一侧是悬崖。
“专车”把我们送到车站,坐公交车到冷水滩转火车。等车的人多,车次很少。
车来了,大家都往上挤,老妈让刘姐先去占两个位子,我在下面看着行李,她和弟弟把伯奶奶送上车,然后再下来拿东西。我刚上车,就听老妈说:“你们都下来吧,我们不走了。”我们都很奇怪,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是不走了,司机和乘客们都在很嫌弃地催我们,我们又跌跌撞撞地抬着伯奶奶下了车。
等车开走了,老妈才说:“我正准备上车,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我一下胳膊,我往后一望,并没有任何人,太诡异了,我们等下一趟吧。”
大山里的冬天是真的冷,车站也是露天的,还好伯奶奶有被子,不用担心她挨冻。我们在原地蹦跳取暖。
车来了,这次的人少了许多,老妈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状况,大概半小时后,发现路边有很多警察,一打听,原来是刚才那辆公交车掉下了悬崖,所有的人非死即伤。
我们吓傻了,好久好久,才想起要感谢老妈的英明决策,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超级相信老妈的感觉。
当时伯奶奶已经九十岁了,在老妈的精心调理下,老人家的身体越来越好,没多久就可以起床走动了,她爱管闲事,对职工很是照顾:下雨天帮职工烤干踩湿了的布鞋,冬天职工来了烧炭让他们取暖。街坊邻居来了热情相待,都知道她老人家善良,好客。
她很健谈,最喜欢和老爸聊以前的事情,也爱找别人聊天。
她很爱干净,每天早上必须把齐耳的白发梳理得笔直顺溜,戴上帽子,然后拄着拐杖走出房门,到大门口站十几分钟,见到有人来就咧着没牙的嘴热情招呼着,来了小孩就给他们各种零食。
1992年春节正月十三,老爸到珠海办事,他走时,伯奶奶象往常一样嘱咐他要早点回家,可是他刚到珠海,就接到伯奶奶生病的电话,急急买了当天的回程车票,第二天赶回家,看到大厅摆着一副棺材,我爸当时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后,我告诉他:“您前天走的时候,老奶奶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爸爸了。”
出殡那天,送葬队伍经过主街的时候,整个街上家家放鞭炮相送,一条街被烟雾笼罩,街坊都说,这是镇头街上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最隆重的景况。
从那以后,老爸的床头放着伯奶奶的照片,就像伯奶奶永远都在看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