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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ᵕ ˘͈❀)
我叫马玉莲,是个女侠。芳龄,芳龄……就不在这里说了。如果大家看过江湖快报,一定知道我有个烦恼。
我的烦恼当然不是我的名字不像个很厉害的女侠,我挺喜欢我的名字的,虽然,我的名字确实听起来也不太像很厉害的样子。
众所周知,我的烦恼是张大兴。对,还是他。
就是你们现在看见的那个躲在大树后,像三个月前一样,尝试隐藏自己的胖子,取了个和自己一点都不相配的,“玉面郎君”的外号的胖子,自称是个凶神恶煞、恶贯满盈、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胖子,就是我的烦恼。
你们都知道了,他叫张大兴。胖胖的、黑黑的、圆圆的。上次我叫他从树后面出来的时候,他的大肚腩还挤到树干弹了一下。没错,弹了一下,憨憨的,软软的,还有点可爱……
嗯哼,我跟他不太熟啊,也就是三个月前才认识他的。
我知道他在追杀我,而且还追杀了十八年。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挺好笑的,要不是我捡到了他随身携带的那本小本本,我可能再过十八年也不可能知道还有个这样的追杀者。
可是,问题是,我发现他现在根本不是在追杀我,他极有可能暗恋我!
得出这个结论我也是极其不情愿的。毕竟,我行走江湖十八年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喝酒吃茶,泛舟观星,行侠仗义,逍遥快活。我可不想有个什么不清不楚的绯闻八卦,况且对方还长得不帅。
这个张大兴啊,他知道我全部的喜好。他在他卷边泛黄的小本本上,用歪歪扭扭的小字极其认真地记下了我所有的喜好。是的,歪歪扭扭的字,又写得极其工整,你们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就是乍一看都挺整齐,仔细看每一笔都是歪斜的。虽然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我在里面看出了“爱”。
女侠喜欢臭豆腐送酒,酒一定要是杏花酒。
没错,臭豆腐还是正宗的潇湘师傅做的好吃。
女侠不喜欢簪花,常年一支木雕簪子绾头发。
因为我对花粉过敏,又不会做复杂的发型,只好用简单的木簪绾头发。
女侠每个月洗两次头,一次澡,从来不洗脚……
这个这个,他是打哪知道的?!这个都记下来就属于是记仇了,这个可不是“爱”!
女侠喜欢在十六的晚上爬屋顶唱歌,歌词和曲调每次都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因为都是我瞎编的,女侠随性为之。
女侠喜欢吃苏记的凤梨酥。
苏记的点心在这两年开了很多家分店,我确实爱吃。前年我喜欢的是丁家铺子的各种果干,现在也还喜欢的是丁家铺子的葡萄干。
女侠喜欢在腰间藏葡萄干,怀里能藏各种东西,甚至——锅铲……
这个锅铲的事情,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了吧,毕竟我上次已经解释过了。什么,还有人不知道锅铲这个事?那我就再说一遍,可要听好了。
这个锅铲是我武侠的初心。
故事得从……从好多年前开始说起,不能具体告诉你们多少年,这样会暴露年龄的。那是我的第一个师父的事了。我的第一个师父是一代名侠——“双刀侠”,还有人送他外号“一只耳”。这个可不是说他只有一只耳朵,是他天性善良,从不杀生,就算对方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也相信“人心本善”,只要予以教化,一定能痛改前非,放下屠刀。因此,我师父出刀只带走对方一只耳朵。后来他功成身退,隐姓埋名来到我家开的酒楼,成为了一名厨子。小时候的我就喜欢看江湖话本了,我爹思想开明,也向往江湖,就让我拜了师。师父觉得双刀不适合女孩,我拜师那时他正在炒菜,于是随手抡起手中的锅铲刷刷几招就把我给看呆了。于是——我第一次学的,是“锅铲神功”。下面这句话我也说得够多了,为什么带着锅铲,那是因为我想像师父一样行侠仗义又不忘初心,武艺再高也不轻视生命。为此,我行走江湖的那晚,就带上了它。
说回张大兴的事,他让我头疼的事情,并不仅仅是知道我的喜好和跟着我的事情,而是,他明明知道我的另外一个秘密,还依然看起来像是很喜欢我的事情!那个秘密,你们想知道?
算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本女侠坦荡荡,又不嫁人,说就说了。
那天在湖边,我与他对峙。他的武功真的很差,我想他这十八年除了追杀我,没干过其他事情,所以我轻而易举就把他制服了。我把锅铲架在他脖子上……没错,是锅铲,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都不配我出剑。我把锅铲架在他粗短的脖子上,问他为何追杀了我十八年。他开始还不愿意说,局促不安地站着,挺着他胖胖软软的大肚腩,络腮胡子都在微微颤抖。他憨憨的样子让我怎么都下不去手。
他纠结了好久之后,还是道出了十八年前的一桩我压根想都想不起来的芝麻绿豆不起眼的小事。可就是那件小事,荒唐地把我们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你是谁?”我问。
“玉莲……不对,玉面郎君张大兴。”他怯生生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玉面郎君?”这个外号可和他黑红的脸一点也不相配。
“对,玉莲郎……不对,玉面郎君。”他哆嗦起来。
“你为何跟着我?”我瞪圆了眼睛,装作很凶。
“我没有跟着你。”他的声音渐渐变小。
“胡说,要是没有跟着我,这是什么?”我掏出记事簿,塞进他怀里。
他黑黑的圆脸涨得通红,“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什么也没写。”
“上面可是有名字的张大兴!”我一把从他怀里扯出记事簿,翻开第一页,“这不是张大兴的名字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张大兴当时的脸啊,又黑又红,不仅黑红就算了,他还圆,圆就算了,他还有络腮胡子,黑眼睛还滴溜滴溜的,特别委屈。本女侠觉得有点可爱。
“就你这么胆小,还自称是江洋大盗,还说要追杀我?”我大笑起来。
张大兴的眼睛不敢看我,“起初是的……但是后来发现打不过你……我,又不知道为何,不想走。”
“你为何要追杀我?”我又问了一句。
“原因其实还挺幼稚的,我现在都不想说了。”张大兴红着脸。
“好吧,那你现在如果不追杀我了,就别再跟着我了。还有,这本记事簿,你得当着我的面烧掉。里面记的都是我的私事,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烧完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上面就是我们当时的对话,我记得非常清楚,一字不落。
我左问右问他都不肯说,还扭扭捏捏、支支吾吾,一张圆脸又黑又红。直到我的耐性消磨殆尽,一屁股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准备脱靴子的时候,他才叫住了我。
我记得那时正是正午时分,空气都在晃动,微风拂过我微热的脸颊,我感觉新买的靴子里像是藏了会吃人的虫子一样闷热,想要脱下鞋来透透气。张大兴开始说话了。他大叫着不让我脱靴子!
他说:“女侠别!千万别!求您别脱!”
他当时的原话就是这样的。他一下窜到我面前,可能因为用力过猛,加上适才一直被我拿锅铲顶着站太久,腿麻了,他一个趔趄,一只脚跪了下来。单膝下跪的姿势把我吓了一跳,他胖胖的脸上也满是惊恐。他说,脱了他会死。
什么脱了靴子他就会死的话,我根本就不信。于是,我把靴子又脱下来了几分,但是没有完全脱下来。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跟我说起了十八年前他闯荡江湖的事情。
他说他那天差点死了。刚刚闯荡江湖的第一天就差点死了。死因还是因为我,因为我脱了靴子!
他说我在大石头底下脱靴子,把在树上乘凉的他给熏昏迷了,滚到了池塘里。他十八年前闯荡江湖那天开始就决定追杀我,一追就追了十八年。
啊呀呀!我当时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是害羞的!真的,我几十年来脸皮已经很厚了,但是我还是老脸一红。
都说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怎么这么记仇呢?
那时候我羞得五官乱飞,咿咿呀呀说不出来话。心里开始做斗争,我到底是杀了他?还是收服他?
师父告诉我“人性本善”,生命可贵,所以我不能杀他。所以我逃了,我当时拔腿就跑,轻功我都忘记用了,我纯跑,他就在后面使劲追。但是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人生路那么长,我还有那么多大事没有干,我不可能把时光都浪费在躲避他这件事情上。有些事情你不注意就算了,注意了就没办法放任不管了。
既然不能杀他,就只能收服他了。
可我不喜欢他,当然,我并不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就不喜欢他。我马玉莲可不是什么看脸的无知小女侠,十八年来我走南闯北,平了很多江湖不平事,结交了无数仁人义士,见过的玉树临风、潇洒俊朗的侠客多了去了。还有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长得跟花儿似的俊朗君我也是见过的。你们知道张虎吗?就是长风大侠,江湖快报上面那个,话本都更新到一百三十八回了的那个,是我侄子。跟我怎么不是一个姓?哦,他爹是入赘的,他随母姓。他长得真是雌雄莫辨,美过芙蓉花啊!不过听说他最近也有个烦恼。有个叫丁香的小姑娘,一天到晚跟着他。
看来,只要是人,就会有烦恼。大侠也是人,大侠自然也是会有烦恼的。
话又扯远了。张大兴从那天午时开始,就一直追着我跑了。他现在也藏,不过他这属于大摇大摆地藏。漏洞百出,藏了不如不藏,选的树干都遮不住他的大肚腩,乍一看还以为树怀孕了呢。他就这么不远不近跟在我十丈以外的地方。这严重妨碍了本女侠搞事业!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找个伴侣成亲,我只想行侠仗义、逍遥快活。可我现在多了条尾巴,这尾巴还特别圆特别胖。
最烦的就是,他可能真的喜欢我。喜欢我我管不着,可是我不想他一直跟着我。于是,就在刚刚,我做了个后悔的决定。我邀请张大兴跟我喝酒了。他现在跟我坐一桌喝酒,而且呲着大牙对着我笑。我居然,居然越看他越顺眼,觉得他有点可爱!
这个憨憨已经看着我笑了好一会儿了。
“张大兴,我告诉你,我不想看见你,喝完这碗酒,你就给我走!”我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女侠,你带我闯荡江湖呗。”他端着小手,黑眼睛亮晶晶的,“反正我们现在说开了,追了你十八年……”
“是追杀。”我往旁边看了两眼,生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赶紧加了一句。
“对,追到你,然后和你一起远走沙漠,浪迹天涯。”那个憨憨像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呸——谁要跟你去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喊了出来。
“总之,十八年了,我啥也没学会,但是我知道你特别厉害,以后你罩着我呗。”张大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把白眼翻到了头顶上,“你还好意思说,这十八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为江湖,为百姓做过些什么吗?”
他摇摇头,“没有,所以我现在想跟着女侠为江湖、为百姓奉献我的下半生。”连络腮胡子都认认真真的。
“行,那你就跟着吧,今晚我们先去劫个色,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劫……劫色?”
“嗯呐,劫色。你怕啦?”看着张大兴的小圆脸又红了,我很开心。“逗你玩儿呢,我们去会长风大侠。”
“长风大侠是那个我知道的长风大侠吗?”他有些激动,络腮胡子都在抖动。
“嗯,是那个大侠。”
“是那个我追了好久的话本里的大侠吗?”他又问了一遍。
“是,是那个写了一百三十八回的本名张虎、爱绣花的那个大侠。”我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了一遍。
然后我就看见张大兴笑了,笑得他软软的肚腩都在抖动。“哈哈哈哈,我要见到偶像啦!”
2 (˘͈ᵕ ˘͈❀)
我从未见过长风大侠如此狼狈过。
张虎,我如花似玉的侄儿,外号“长风大侠”,惩奸除恶,威名远扬。他一向温润尔雅,待人和善,如今,我居然在他美如芙蓉花的脸上看到了嫌弃。
没错,是嫌弃。此时他正并着腿坐在屋顶上,捏着鼻子帮一个吐得昏天暗地的姑娘拍背顺气。
姑娘边吐边哭,吐完了还扯着我那侄儿的衣袖擦眼泪鼻涕。
他可是有洁癖的长风大侠啊!是我一天得洗六十次手的侄儿虎子啊!他的洁癖难道治好了?
“叫你不要再喝不要再喝,你偏不听。”
虎子一边帮姑娘顺着气,一边责备。语气明显柔软得我这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姑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谁叫你不喜欢我的!哇——”那姑娘回了一句嘴,又哭了。
“别哭,给你买糖人吃。”虎子说。
“哇——”姑娘哭得更凶了。
“给你买两个。”虎子皱眉。
“那吃完了糖人,我们还是姐妹吗?”姑娘扭头问他。
“……不然呢?你想当什么?”虎子很是为难。
“可是!人家不想跟你当姐妹啊!”姑娘哭得更伤心了。她取了腰上镶满宝石的白色佩剑,把剑鞘一扔就飞了出去。
虎子一个漂亮地翻身,轻盈地斜踩在底下的矮墙上,接了剑柄,脚一蹬又腾空而起,追姑娘去了。
“丁香……丁香,又闹什么脾气……”
虎子走远了,今天这色劫不成了。
“也太潇洒了吧!”站在墙根偷看的张大兴发出一声感叹。“他就是长风大侠啊!”
“嗯,我侄子虎子。”我说。
“他会轻功?”他又问。
“你不是看见了吗?”我不想搭理他。
“那姑娘正在追他?”他眼睛里满是八卦的味道。
“明明最后是他在追她。”我白眼翻到了后脚跟。
“是爱情啊……”
张大兴此时那张圆圆的脸,红光满面的,在夜色中异常柔和可爱。
我没再去想那姑娘为什么要把剑柄扔了再跑,眼里只有张大兴。我竟然莫名其妙看着他还挺顺眼,心也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走了,今天签名怕是要不成了,那姑娘一时半会可能哄不好。”我提高了声调转身离开。
“去哪?”他跟了上来。
“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是不可能的。劫富济贫,今晚没做准备,也干不成了。”我说。
“那我们去赏月。”张大兴笑得眼睛眯起来。
我抬头看了看黑糊糊的天,一弯月牙斜斜吊在空中,“这月亮怎么个赏法?”
张大兴居然牵起了我的手,“走,咱们先去打二两钱杏花酒。”
他牵着我的手!他居然牵着我的手!
啊!
我不知道酒是怎么打回来的。
那时候张大兴死活不肯放开我的手,我只能假装东张西望。我记得张大兴大声又自然地跟打酒的姑娘打招呼。
他说:“姑娘,给我的红粉知己打二两钱的酒,要杏花酒,她爱喝。”
我望着天。
他又说:“姑娘,你可知丁家干果铺子在哪边?”
我盯着我的靴子尖。
他还说:“现在什么时辰了?苏记点心铺子可还开着?”
我抬起没被牵的手,看我的手指头上有没有倒刺。咦?还真有。
回来以后我们又去苏记买了凤梨酥,在丁家铺子买了葡萄干和杨梅干,最后,我们也爬上了屋顶。
“没有月亮啊。”
在我们盯着那一片久久不肯离去的云,盯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后,我实在忍不住说出声了。估计,那一弯月亮也在害羞。
只见张大兴从怀里掏出他那本卷了边的记事簿,翻开了写他名字的那一页。
“你看,有月亮啊。”他把小本本举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果然,他的小本子上确实有一轮明月,美得朦朦胧胧的。
“真的,还真有。”我说。
“是吧,很漂亮吧,你看这一页纸上,有我们的名字。”他指了指月亮下他的名字,又指了指右下角我的名字。
上次看的时候,上面还没有我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你怎么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了?”我的脸有点热。
“你说呢?”他笑起来,白白的牙在他憨憨的脸上,比过了任何月亮。
(完)
彩蛋在下面——
张大兴这个憨憨大概长这样。你们看看,是不是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