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瞪瞪的蔡嵩
蔡嵩是康熙五十二年进士,一直走学者路线,曾担任过云南学政、内阁学士等职务,雍正七年任宗人府府丞。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宗人府府丞掌管宗人府汉文册籍等事,是个正三品的官员,级别不低了。
这位蔡嵩在与雍正奏对时,称呼两位皇子弘历、弘昼为“王爷”,可这两位皇子到雍正十一年才分别被封为宝亲王、和亲王,当时还没有任何爵位。作为一个宗人府府丞,这个错误实在离谱,雍正当即斥责蔡嵩,“对大清国之事务,全不关心!”
蔡嵩低头连称“是、是、是!”
雍正愣了,更诘问他,“此等评语你敢承受吗?”
蔡嵩仍旧低头闭眼,连称“是、是、是!”
雍正虽然自己常常卖萌,但决不允许别人装傻,当时就气坏了,认为这个人“神气昏乱言辞颠倒”,大概是鬼神拨弄所致,其平日必有诽谤悖逆之词。蔡嵩被革职拿问,严加搜查。
等到大肆查其笔记、日记,发现其中都是私交杂务,今天跟谁喝酒了,托谁办事了,送了什么礼,回了什么礼,都是这些。皇帝所怀疑的诽谤悖逆之语一句没有,但记录的喝酒太多了。
最终,雍正判定这个人是喝酒喝傻了的,大笔一挥,允许他原职退休,打发到八旗志书馆和李绂等人一同修书效力。
文学青年顾天成
但这个喝傻了的蔡嵩牵连出一个人——他的同乡举人顾成天,曾经寄居在他家中,酷爱写诗,常常把自己的诗文拿给他“指教”。
在搜查蔡嵩笔札时,发现顾天成的一首诗《咏皇城草》十分可疑,似有讥讽之意,这又牵动了雍正敏感的神经,于是命人彻查顾天成的文字。
顾天成当时仅有个举人的名头,长期徘徊在官僚体系的外围。因缘际会之下,这个小老百姓受到了雍正皇帝的关注,严重的关注,因为没人知道眷顾他的是幸运之神还是死神。
查出顾天成所作诗集一册,雍正急切的读了起来。没想到,雍正还没读到讥讽自己的句子,就读到了《圣祖仁皇帝挽辞》系列诗六首。有一首诗风是这样的:
何人不解君臣义,
罕喻君臣一线情。
深浅岂真关贵贱,
冷窗摇笔泪纵横。
诗文虽浅显,诗意虽稀薄,但雍正就是看到了那浓厚得化不开的诗心。一个处江湖之远的文士忠君悲切的形象在他心中树立起来。
当读到这一首时,
血气尊亲颈尽延,
容真如地盖如天。
已增虞舜巡方岁,
竟少唐尧在位年。
雍正竟然感动的不能自己,反复念着“已增虞舜巡方岁,竟少唐尧在位年”,当场痛哭起来,抹着眼泪说:“草莽之间竟有此忠臣耶?”
顾天成得到了雍正“秉性善良、居心忠厚”的评语,特旨召见,“钦赐”进士,授翰林院编修,留做弘历的教师,并赐居澄怀园的花语山房。房子、位子一下都有了,人生如过山车般叫人惊喜的措手不及,但想到乾隆写的那些诗都是顾老师教的,真是满满的心塞。
真诚的表演与合格的投机
雍正七年、八年之间正是《大义觉迷录》出台的时候,针对民间对他“弑父”、“迫母”、残害骨肉等“十宗罪”谣言,他一一辩驳击破。读到悲悼康熙的诗句,流下眼泪、提拔诗人,恰好展示骨肉情深。真情流露也罢,故作姿态也罢,退一步说,就算真是表演,他的表演也是真诚的。
对于顾成天来说,写那系列悲悼康熙的诗,是出自真诚还是惺惺作态呢?谁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他也尽力的表演了自己的角色。文学青年升级为文化官僚,多年笔耕总算有了报酬。是否颂圣已是他的习惯,融入了他的血脉呢?康熙年间,顾成天还是生员,恰逢康熙南巡,他便献上歌功颂德的《燕京赋》,只不过康熙没空理睬他。
一次不成功不表示永远不成功。对于习惯于投机的人来说,机会总是有的。虽凶吉难料,但总是有。这一次,他等来了好时机,成了草根逆袭的典范。一组颂圣诗,他得实惠,雍正得孝名——至于有没有当帝师的才能,谁在乎呢?
写诗从来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那么,回到开头,问题来了,“王爷”怎么就成了雍正非常反感和忌讳的称谓呢?下一次,我们来说说,王爷是如何成为雍正朝的敏感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