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落在身上,她踩着田间小路,踏着泥泞,路边的狗尾巴草细细高高的绿茎毛茸茸的花头,在微风中摇曳,蹲下身子,轻摸花头,一声叹息之后,留滞的心湖开个小口,水流通畅,“我是路边常见的狗尾巴草吗?”即便平常,人人不稀罕瞅一眼,她也照样疯长,没人打搅,也是一种幸运。
大街上,人稍稍多了起来,都想享受夏日难得的清爽,她推着车子走,又脑补几个片段:
家里一片沉闷,“大过年的不该这样的啊,”还没坐下来,妹妹就冲她闪闪眼,“你又惹外婆生气了,招呼着点儿!”
“我怎么惹她生气了?”
“你出去约会,怎么不说一声?”
“这还用说?他们知道有这回事的。”
“不知怎的,外婆爸爸妈妈就是不同意了。”
“咋又不同意了?”她自言自语,头痛,锤几下,陪着笑进了屋。
外婆脸甩着,像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爸爸妈妈坐在她旁边,不发一声,她笑着问到“婆,你怎么啦?谁又惹你了?”
“你。”妈妈脸上再没以前慈爱的容容。
“我?”
“你以后出去前得打个招呼。”
“行,啥都得打吗?”她对着妈妈嘻嘻哈哈。
“明确告诉你,你和他的事家里坚决不同意,趁早一刀两断!”爸爸的话让人不可抗拒。
在这个家里,外婆是元帅,爸爸妈妈是执行官,他们姊妹们是小喽啰,必须听从指挥。
委屈归委屈,她以为爸爸妈妈会和自己是同一阵线,他们会体谅女儿的一片苦心,外婆总会回心转意,只要两个人同心同力。
那天下午,他们在种满山楂树的山坡上相会了,她又没告诉任何人,只想出去两个小时晚饭前回来,过年嘛,谁都在玩。
昏黄阳光下,暖洋洋的,到处都光秃秃的,倒不失冬天的气韵。他披着一身锦衣,越发有些俊朗儒雅,可他们再没多少蜜意,因为家里的干涉?俩人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忽然一只小白兔从她脚下一溜烟窜远了,野兔从哪个方向来,她都没注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的确是“狡若动兔”,真乃快速如箭。
一丝惊喜中,她又看见他,“你会吸烟吗?”“不会,有点可惜啊,你要是会吸烟,姿势肯定会好看,更有男子汉风度。”他不置可否,可他们总笑不起来。
她看看他宽宽的肩膀,宽宽的胸怀,多想靠一靠,靠着那么舒服,多大的风雨她都不怕,可他愿意她在他肩上靠一会儿,在他怀里停一会儿吗?她一丝哭笑,很难看吧?
她回了家,夕阳无力照着那一间平房,时间还早,还没到做晚饭时候,并没顾上庆幸,据说外婆又嚎啕大哭,让爸爸妈妈不得安宁,家里又是天翻地覆,这一次,她默默做活,谁也没告诫过她,她如同冬日里路边干枯的草,没人理没人睬,自生自灭。
闲暇之余,她再不敢去找他,其实他们住的那么近,经过大街,走过一片河滩,半小时不到,就走到他家,她常常不由自主就到了那片河滩,迟疑一会儿,再到家,也不过一个小时,可她没勇气,没勇气去敲他家门,觉得他远的如同一只动兔,抓不住追不上。
她好不容易瞅个机会,跑出来了,用了一百个决心,一口气跑到他家,铁将军把门,她轻叹一声,特开心,特放心,又一口气跑回了家,一看,不到五十分钟。
他是她天上的一朵云,她是他地上的一朵花?不是吧,是一棵草。
他又走了,爸爸妈妈、姊妹们有的上学有的上班,家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好好陪着外婆是她的任务。俩人别别扭扭,她陪着小心问外婆为什么不愿意,“他家看不起人!”再不愿多说一句。不说就不说吧。
可她心底的郁闷像一块大石头,喝酒才爽快吧?谁会想到一向温顺乖巧的她竟会一口气喝下多半瓶仰韶大曲,只会躺在床上大哭。她把自己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吓人一跳,便无痕迹。
春暖花开,他们去公园看牡丹。她第一次见了牡丹仙子塑像,第一次看了公园里各式各样的门和窗,第一次看了大型灯展,他们高高兴兴,照了一张合影,又照了她的个人像。
他徜徉于花海之中,发现各种色彩各种品种的牡丹,走在前面,他自言自语“我怎么没见黑牡丹,应该是有的呀,”那么一心一意,只留她茫然的跟在后面,左右四顾。看花的老老小小,有几个竟然还带着相机呢。
“你听说没,他不再回来了,你可咋办啊?”不知道啊,脑袋“轰”的一声,瞬间空白。“不回来就不回来呗,我能拽他回来?”
晚上,她和妹妹同床而卧,她再也睡不着,哭,哭,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他”,“我的心空了,我没心了,我还没给他做过一顿饭,我们还没正二八经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呢,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爱情?”
“他结婚了,你知道吗?”说话的人一脸神秘。
“他是谁?”表面上云淡风轻,心被一根细针扎过,好半天不会复原。
“他添了一个女儿,你知道吗?”说话的人似乎漫不经心。“哦”,她回应了一声,淡淡的,没了下文。
时间是治愈剂,真不错!已过了两年多,一切归位,生活照常继续,徒留一声叹息。
信烧了,照片漂走了。该往空心里塞些东西了,从这个蒙蒙细雨的夏日午后开始,即便自己是一棵狗尾巴草,也总有自己的天空,有头顶的阳光。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