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星影惺蒙。
水银般的月光倾撒遍地,远远望去,像是覆盖上了一层薄纱,已经略有些清冷的风不时扫过,光影上下浮动着,俨然像是潺潺的流水。
落叶斑斑驳驳堆叠交织在一起,轻薄的宛如蝉翼。
一双白色帆布鞋轻轻地踩踏在这一地枯黄上,在寂静的月夜下滋啦作响,藤茜心乱腾腾地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周围一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勉强算是慰藉。
藤茜打小就怕黑,那时候她一到晚上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表现出那种害怕地想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时候啊,爸爸妈妈就会担忧的跑过来,宠溺地安慰着她。
那从什么时候起,和爸爸妈妈的感情开始疏远了呢,又是在时空的哪个断点,略微有些决裂了呢。她有点不想去想。
走着走着,藤茜忽的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来望着高悬的这一轮圆月,眉头微微皱着,纤长的眉毛翕动着,可那双清澈而又透亮的眼睛却变得深不可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竟然冻得表情也逐渐的呆滞起来。
呼~呼~
女孩如释负重般的重重叹了口气,把一副似笑非笑的噘着嘴的表情挂在了脸上,紧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样,缓慢又略显迟钝地迈了出去。
宛若灌了铅般的沉重感砸向大脑,莫名的眩晕感扑面而来,眼瞅着就要栽下去,藤茜脚跟忙不迭的用力,稍稍使自己的身子稳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白的有些瘆人。
女孩以前害怕幽灵鬼怪,可现在她自身就仿佛活脱脱的女鬼,真是讽刺。
“夜路什么的,父母并不能陪伴你一起走下去啊,所以你要快快长大啊,小藤茜。”母亲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
“那,是不是等我长大了,就不用怕妖魔鬼怪了,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啊?”稚嫩的声音追问道。
“对啊,真聪明!要不小藤茜就是没用的小孩啦!”
“那我要快些长大!”
往事走马灯般一一浮现在藤茜的脑海里。
也许,就是在这里,埋下了日后决裂的恶果吧。藤茜幽幽地想着。
如果把镜头拉向远方,可以看到,辽阔的大地上,藤茜的身影孤单的像是寒冬里冻得发硬的铁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今天是八月十五,据说是要回家团聚的日子。
藤茜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已经有三四个年头没有回过家了,虽然后来和父母关系有所缓和,可也仅限于电话里的几句寒暄。
“我很好,嗯。”
“那你……”
“哦,最近有些忙,就不……”
她还是听得出来的,父母盼望她回家的欲言又止。
她不多说,父母也不敢多问,她体会得到父母的战战兢兢。
这样的关系肯定是不能够长久的,后来就淡的不能再淡,就像一碗白开水,只不过其中掺杂了一些盐分。
可是呢,她不想回去,也不想去谅解,就这样拖了又拖,几个年头也就这么拖过来了。
那些万家灯火的日子,她就在夜里把自己灌醉,糊里糊涂地睡过去,第二天一觉醒来,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平常日子里,不顺心的时候亦是如此。
孤独的简直是条狗。
所以啊,她才会一个人生病瘫在屋子里难受的要死也不会吭一声,也会一个人去KTV唱歌单单为了发泄……
就算我死了,也没人知道吧,藤茜冷冷地想到,嘴角也狰狞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们连我的死活也不用管的,真的。
藤茜感受到自己好像要难过的哭出来。
“能哭的地方只有厕所和爸爸的怀里。”她记得小小的汐如此说到。
而她呢,只能把眼泪倾诉给无尽的夜。
反正醒来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吧。
她又想起来那个争吵的午后,烧成酡红色的天空下的那个赌气出走的身影。
“我想……”
“不行。”还没有等她说完,父母就已经冷冷地拒绝了她,她当时就惊住了,这,这不是一直以来那个温柔疼爱她的父母啊。
后来藤茜才反应过来,父母多么多么的疼爱她不过是被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父母总会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们一直都很疼爱你……”
时间长了,她竟然真的信以为真。
她真傻。
“唉~像你这样,肯定是做不好的……”
“哦,小藤茜就算了吧,别去尝试了,会受伤的,反正……”
“这么大了还怕黑缩在我们怀里,真是没用的孩子……”
以往浇灭雄心壮志的冷水此刻统统沸腾了起来。
过往的压抑像是恶心的食物那样被呕吐了出来。
过往插在她身上的匕首,她一把把的拔下,狠狠地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她记得那天下午,她毫不犹豫……
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最后是“潇洒”地扬长而去。
藤茜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要回家的这个选择。
她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身子不由自主地侧向一旁。
再侧一下就是转身。
天知道她这次回家是抱了多大的勇气,可现在,她又想再次逃避。
心烦心烦心烦……
烦烦烦……
皎洁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黯淡了下来,四周黑魆魆,让她心里发毛。
哦,原来是天上的月饼被啃掉了一大块,现在只剩一枚弯弯的月牙,像是死神的那把镰刀。
冰冷的血红色的光芒迸溅炸裂开来,用惨淡的暗红把中秋的夜晚点缀的喜气洋洋。
天狗食月,连天狗也想着过中秋节呀。
真是和那个玫红色的午后很像呢。
“我要离开你们,离开你们我也能够活下去。”她说的是那么的斩钉截铁。
父母没有吱声,冷漠的眼神像是利剑。
那一刻,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不知道,想必是满脸的不屑吧,自己也还是太不成熟了,她想到。
那时的她也真的有点意气用事了。
风儿变得更加喧嚣了,在黑色的夜里呼号遍地走。
藤茜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像是有一双惨白冰冷的手指攀爬上来,藤茜吓的不敢动弹,只是轻轻地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月牙现在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世界陷入黑暗,死寂。
藤茜的小腿有点发颤,汗毛一根根的窸窸窣窣的全都竖了起来,小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再次袭来,藤茜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察觉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害怕,好冷,好害怕,害怕……
藤茜脸色更加惨白了,几乎就快要昏厥过去。
不能输,我要是再怕黑的话,他们还是会用那样的眼光看我的,我受不了啊。
受不了,最讨厌那种眼光了,不能让他们瞧不起……
我……真是的……又快要哭出来了。
藤茜鼻头一酸,委屈与愤恨纷纷化作眼角晶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地滚落在了地上。
把一些东西释放出来就行了吧。
过往的愤恨也是这样。
“
パッと花火が(パッと花火が)
怦然绽放的烟花
夜に咲いた(夜に咲いた)
在夜空中绽放
”
就像歌词中的那样,在月亮被噬咬的干干净净的时候,忽然有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在黑色的天幕上绽开。
花骨朵绽开的声音在藤茜的心里响起,藤茜只觉得暖暖的,像是被包裹了起来。
小时候的记忆刹那间像是决堤的海水那样涌了上来。
“来来来,今天是中秋节,小藤茜啊,一会儿我们就出来放烟火吧。”父亲和蔼的说着。
“可我怕黑……”怯生生的声音说道。
“这么大了还怕黑啊,真是个没用的孩子……”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烟火砰的一下在天幕上绽开,有如孔雀开屏般绚丽缤纷。
她缩在父母怀里,很温暖很温暖……
欸,从什么时候起,我只记住了“没用”这两个字呢。从小到大,我记住了什么,又忽略了什么呢。
“看,那是天蝎火光。”父亲指着天空中那颗最为明亮的星星对她说。
“从前,有一只小天蝎,专门吃小虫子什么的。一天,它遇上黄鼠狼,不顾一切地逃命,眼看就要被黄鼠狼抓住,不小心,天蝎掉进一口水井里,怎么也爬不上来。天蝎眼看就要被水淹死,它就这样祷告说:啊,我以前不知吞食了多少生命,但终于还是落到这一地步。啊,天哪,我已经没有救了。我为什么不乖乖地把自己的肉体让黄鼠狼吃掉呢?它也会为此多活一日。上帝呀,请体察我的心意。不要这么白白地送命,为了使大家获得真正的幸福,就请用我的身体吧。”
父亲一边讲着《银河铁道之夜》里面的故事一边说道,“我和你妈妈,就是你的小天蝎啊。”
藤茜一边回想着,一边竟然哧哧地笑出了声,天上的月牙也不知不觉中吃成了一个大圆盘。
不知不觉中,藤茜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这样描述再精妙不过了。
藤茜怯怯地敲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呛得她一连咳嗽了几声。
父亲连忙从屋子里踱出来,一见是她,皱巴巴的脸上先是拧出了微微的小酒窝,随即又再次板着脸,硬生生地说道:“你回来了啊。”
父亲真的是老了,几年不见。藤茜这么想着,跟着父亲进了屋。
屋子里,母亲笑着招呼着让她坐下,把热水忙不迭的端给她。
屋子里的餐桌上,摆着两盘月饼,还有两三盘已经凉下去的菜。
可奇怪的是,菜好像是一口也没有被吃过样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略有些生涩的说了一声:
“爸妈,我回来了。”
她想,所谓的长大就是这样,不断地与过去和解吧。
那天在屋子里她听见父亲压低声音对着母亲说:“她怕黑,你看,烟花没白放吧,我就知道……”
她装作一副无所谓也没听见的样子,心里头却乐开了花。
就这样没用下去吧。
藤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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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直以来钟情于悲剧,认为生活难得圆满。
悲剧虽可以让人铭记,但是一个美满的结局更让人喜欢。
哪怕真正的美好或许并不存在,但至少我们也应该像柯贝内拉那样,努力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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