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我就被唐•麦卡林的背时童年给惊住了。这个生在战争中的孩子,似乎注定要跟战争打一辈子交道。这里的战争中,是指二战德国人轰炸下的英国。因为战争,民众被疏散,孩子离开城里的父母,被乡下人家收养。这个收养似乎是法律规定,乡下人家没有拒绝的权力。但每一户人家的境况是不一样的,因此麦卡林只能悄悄从窗户外看看被富有人家被收养的妹妹,然后回到收养自己的那户农民的鸡舍里睡觉。
战争和鸡粪的味道充斥着麦卡林的大脑,以至于后来麦卡林到哪都希望养一群鸡。
挨打,被赶出家门,受人歧视……种种经历让麦卡林成为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混混,而且基本无法读得进书,读书的愚笨,似乎进一步证明了这个孩子没有未来。
这都是拜战争所赐。
麦卡林记述的战争下的童年,真实,压抑入骨,不像我们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充满浪漫主义的模样。事实上,麦卡林在书里经常直接描写他看到的战场的细节,比如他看见一辆装甲运兵车的司机,手还扶在方向盘上,但肩上的头没了;他的队长则在20码外的马路上,人们正在捡他的身体的碎片,像捡小孩玩的碎布玩偶。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毫无来由的虚假的浪漫主义最终是激起我们对战争的渴望,还是让我们在未来某一天出现的真正的战争中毫无思想准备而一败涂地?“可怕的事物可以变得这么可爱”,这是麦卡林十分疑惑和惊讶的地方,在这里,我有着同样的疑惑和惊讶。
麦卡林童年对于战争的记忆相对来说还只是一个孩子对于战争的体验,并没有真正的子弹在横飞。但这已经足够促成他日后成为一名战地摄影记者,并终生都试图身处战火之中。虽然他成为一名战地摄影记者也属偶然。
关于麦卡林如何成为一名战地摄影记者,书中有详细的叙述,而我想说的是,麦卡林一生见证了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战争——这是出于一名战地记者的本职工作,另一方面,麦卡林承认,他其实渴望出现在战场上,出现在子弹飞过头顶的那个地方,即便已经年届七十,一听说可以采访战争,肾上腺素就开始激烈分泌。或者说他对采访战争是有瘾的。按他的说法,:“我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我曾连续好多天睡在战场的桌子底下,这或多或少造成你下半辈子不再习惯睡在床。我的战争,我的生活方式像一种无可救药的疾病,就像恐怖高处的暗示,噩梦里的事实”。
不是他喜欢战争,相反,他痛恨战争,但是他总是渴望着记录那些非人性的、非人道的、弱者受到伤害的画面,总以为这些画面可以打动更多人的良知。这显然有些徒劳。毕竟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太平。因为政治家的欲望,因为人性的阴暗,因为利益的驱使。这一切让无数的生命瞬间消失,让无数的人一辈子陷入悲惨的境地。
因为麦卡林的照片,英国上百万人走上街头反对参加美国主导的海湾战争,但几天后布莱尔还是决定加盟。战与不战从来不是民众能决定的。
作为一名战地摄影记者,麦卡林必须身处战斗的最前沿,而很多时候交战双方并不欢迎记者,甚至充满怀疑。即使你获得采访许可证,但枪声响起那一刻,你的许可证就等于了废纸——战场上没有规定没有条例可讲。事实上,作为战地记者,并不格外受到欢迎。特别在是一些民族、宗教冲突的地方,记者随时可能死于非命——未必是被前方的子弹击中,而是被当作敌对份子而遭杀害。比如黎巴嫩基督教长枪党杀一两个记者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事实上,战地记者殉职的事情时常出现,麦卡林只是非常幸运的一个而已。
还有一个例子,是麦卡林的同事罗杰.库珀,伊朗霍梅尼政权以荒谬的间谍罪起诉他,并在审判很久之后才告诉他,他被判处了死刑外加十年徒刑——这不是我打错了字——只是执行方式是先十年徒刑再执行死刑。当然,幸运的是徒刑只执行了五年三个月又二十五天,死刑也没有被执行。中止执行的原因,不是发现库珀不是间谍——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间谍——而是伊朗政权发生了变动。
战斗就在身边,子弹和炮弹就在头顶,刚刚躲过子弹的掩体下一分钟就被炸成废墟,和尸体头顶头睡上十多个小时,被关进死亡监狱,逃跑……这一切就是麦卡林们的战地生活。
麦卡林当然也受过重伤,只是没有把送丢掉,仅此而已。
或许不明究里的人会以为战地记者可以领取更高的报酬,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没有理由相信战地记者比别人更安于贫穷,但从来没有遇到过哪个记者是为了发财才到战地去的”。
关于书中记录的那些战争,其实我们也曾听过,但只是从新闻报道里听过,而且只是听到了我们可以听到的部分,关于个中曲折,正义与非正义,我们经常搞错了——至少麦卡林的记述与我们听到的是相反的。
另一个发现,是几乎所有的大的战争,都不只是交战双方的敌对,背后一定是大国间的交手。
关于这本书的书名:不合理的行为——这是指麦卡林作为战地摄影记者的一生的行为不合理,还是指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合理?或者都是。我们——或者说大多数人都很不走运地活在一个原本不合理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