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原地,笑着目送你

1998年,我0岁,她26岁。

我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再睡觉,饿了就会大哭,两个小手不停地乱抓,寻求着她的怀抱。只要我一哭,她就会立刻把我抱起,拥入她的怀抱,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慌乱。那时候,我从来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的怀抱让我格外安心。

我第一次当女儿,她第一次当妈妈。我对她百般依赖,她对我千般呵护。我每天无忧无虑,她每天殚精竭虑。

后来我才知道,从那时起,她的身材不再苗条。

我拼命地成长,学着她的样子,吱吱呀呀,想要张口说话,应该没有人听得懂吧。

我还学着她的样子想要站起来,自由地走动,只是,都没有成功。每当这时,她总是既兴奋又着急,她好像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从不厌烦地和我一起‘聊天’,从不厌烦得手鼓励我再试一次。

几个月后,我感觉身体越来越有力量,当我第一次自己坐起来的时候,她欣喜地为我竖起大拇指,当我叫出第一声‘妈妈’,第一声‘爸爸’的时候,她也像个小孩子似的为我开心地鼓掌。

只是这些,我早就忘记了,而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2001年,我3岁,她29岁。

我平常很乖,不哭也不闹。但她送我去幼儿园的第一天,我却不听话地放声大哭,用力扯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我第一次那么任性,谁劝也不听,只管把头埋在她的衣服里不肯出来。她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因为心疼我,把我带回了家。

2003年,我5岁,她31岁。

我上小学了,一年级,每天都十分欣喜地感到,我和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每天背着书包上下学,然后回来写老师布置的作业。每次新学几个生字都会感到十分骄傲,她会陪着我一同念一篇课文,当我把“我真棒”念成“我真捧”,把“网吧”念成“冈吧”的时候,她会指着我的鼻子笑起来,然后,我也笑了。

她很少有时间陪我,所以我最怕周末,我不上学,她却要上班。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呆在空空的房子里。那时候会害怕窗帘,害怕镜子,喜欢呆呆地望着窗外,静静地等着她回来。

等到她回来后,会奖励我一元钱,我会拿着它去买一根雪糕,然后省下找回的五角钱。

她喜欢逛商场,有时我会不耐烦,抱怨她挑来挑去。她给我买一个甜甜的冰淇淋之后,我就会安静地陪她在一堆长长的,花花绿绿的衣服里面转上好几圈。

当我穿着她给我买的新衣服在大街上走着,就会得意的不得了,就像所有人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于是更加昂首挺胸,肆意妄为地走着。

她叫我小吧咦,就是小朋友的意思。每当我带同学来家里玩,她总会亲切热情得招待我的小伙伴们。所以,我的每个朋友都格外地喜欢她。

2007年,我9岁,她35岁。

她喜欢看书,所以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开始看起书来。从《爱的教育》到《汤姆索亚历险记》,从《简爱》到《傲慢与偏见》,虽然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爱,但每天不看书就睡不着觉的习惯却影响着我一直到现在。

第一次知道母亲节这个节日,我用零用钱给她买了一条项链,2元钱的那种,她笑得合不拢嘴,一直戴着它,直到它生锈。

她喜欢落叶的时候去捡树叶,然后带回来夹在书里的某一页里。她还喜欢看琼瑶阿姨的《还珠格格》,《又见一帘幽梦》。

我喜欢下雨的时候穿着她给我买的绿色的雨靴,故意找坑坑洼洼的小路,趟过积水的小坑,看雨水会不会漫过我的靴子,我看到小伙伴的雨靴红色的,便回去和她嚷嚷着要她给我换成红色,她说,要有自己的审美观,不要别人穿什么你就穿什么。于是我记住了。

2012年,我14岁,她40岁。

我第一次离开家,坐一个小时的车去外地的学校上学,每个月只回家一次。开始,我想家,也想她,总会在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抹眼泪,每天都偷偷用手机给她打电话,但我在电话里却从来不哭,只是任性地强装坚强。我知道,我每天清晨叫我起床的不再是她温柔的声音,而变成了略有刺耳的铃声,每天的三餐不再是她精心为我准备的饭菜,而是食堂里永远千篇一律的胡萝卜、辣椒、和猪肉。不会有人悄悄地就会把我的衣服洗干净,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又悄悄地把洗好的衣服放到我的床边。慢慢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适应了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我每天给她打电话,给她讲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大事,小事,有用的,没用的,有趣的,无聊的,我总是滔滔不绝地说,一直拖到午休铃声想起,只是不想挂掉电话。

我知道,从那时起,我开始脱离了她温柔羽翼的庇护。我开始一个人去买日用品,一个人面对迎面而来的各种琐事,一个人想办法解决遇到的难题。叶落的时候,我也会拾起脚下的一片叶子,悄悄夹在最爱的一本书里。她开始有一个本子,上面记录了许许多多可口的有营养的菜肴的做法,她仔仔细细地写下每一种原料,每一个步骤,然后,等我回家的时候便做给我吃。

2015年,我17岁,她43岁。

高考之前,因为压力过大,我在模拟考试中接二连三地失利,在电话中和她抱怨,哭诉。  她却轻松地和我说,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必强求。于是,我收起眼泪,继续努力奋斗。

高考的那一天,我的脑子格外的清醒,我已经不再担心什么,平静的走进考场,她在门口目送着我,我回头,朝她挥挥手,给她一个自信的微笑,她给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最后的结果,让人有些小惊喜,小意外。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一切努力了就好,上天不会辜负你。

后来,我听说,在我高考前的那段日子,她夜晚经常担心的睡不着觉,可是,每次我给她打电话,她总是故作一副轻松态,只怕我有太大的压力。

2016年,我18岁,她44岁。

我来了北京,几个月回家一次。我离她越来越远了,每天和她聊天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我总在忙自己的事,常常忘记她。她知道我有自己的事,每次想和我聊天,在微信的另一边,打好的字却又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有时,她会在微信上故作撒娇地说道,“居然都不理我们老两口子了!”,我笑了,便放下手中的事,和她聊天。

放假回家的时候,有时我会嫌她唠叨,她确实变得比以前更唠叨了,有时会无缘无故地烦躁,而我却不懂事地和她吵,惹她生气,不肯低头。只是,每次吵完之后,我并没有那种发泄出去的痛快,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深深的自责。

她开始变的很健忘,每次我和她讲的事情她总会忘记,然后反复地问我好几次。她也不再爱看那些情感剧了,我却看的津津有味,她和我说那些都只是幻想,根本不符合现实,每当这时,我总是嫌她无聊扫兴,撅着嘴不理她。

她还是喜欢看书,只是,那些书里面,很少有被筛选出来的有些大自然气息的落叶了。她还是喜欢逛商场,尤其喜欢拉着我一起去,只是,她很少给自己买衣服,却大方地给我买了一件又一件。

前几天翻一本旧书,惊喜的发现一片叶子,上年还写有我的字迹,看起来是六年级的时候写的。于是,思绪又回到那个纯粹的年纪,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家,想起了她。突然想起了那句话,请珍惜你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无论今生如何,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心里瞬时一片翻涌。

岁月丰盈了你的羽翼,却爬上了她的眼角。她在原地望着你,笑着目送你,用她全部的心血换来你的远航。

一生短暂,相遇难得。而我们也应爱护好自己,以你的幸福回报她,在时光的洪流里时而停下脚步,去关心一下此生最爱你的人,那也是最值得你去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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