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保家的最靠前,半边身子都沾光,身后跟着的人躲闪不及,多多少少也被波及,只有王熙凤和肉垫小红干干净净一身清爽。
饶是这样也恶心的不轻,麻溜爬起来又一把拉起小红之后,捂着嘴一阵干呕。
小红又紧张起来,忙给轻轻捶着,眼神扫过王熙凤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身,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露喜色,忽而又满脸红云。
王熙凤疑惑的瞅着小丫头变脸,内疚更深了,考虑是不是该减肥了?
再欣赏一下贾琏那狼狈样,又想笑。
满头红红的黏黏的,阵阵腥气钻入鼻孔……
像才发现一样提高了音量叫道:“哎呀,谁这么大胆子,泼了二爷一身……这什么东西?天哪 ,血,血啊!啊一一!”
可不就是血吗,热狗血。
呕!
两个年纪小的丫头跑到一边呕吐,搜肠刮肚隔夜饭都有吐出来了。其他人受影响也止不住干呕,有的就直接吐了。
王善保家的最惨,半边身子糊满了,一低头触目鲜红瘆人,同时热乎乎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嗅觉,白眼一番闭过气去了。
可惜没人扶,更没人送肉垫,直接趟倒在贾琏脚下一滩黏稠里,滚得还挺均匀。
血腥味儿,呕吐物的酸臭味儿……
整个院子一片酸爽。
王熙凤一手扶着小红的肩膀,一手指着正房门,卯足了劲一声河东狮吼:“这是谁干的?出来!给老娘滚出来!”
“你是谁的老娘,你叫谁滚出来!”邢夫人扶着个婆子走下台阶,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因为气急败坏而扭曲 ,居高临下瞪着发飙的王熙凤,自以为威严无比,“凤丫头,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在我院子里大呼小叫的,这个德行跟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
“太太,难道是您!您,您……”王熙凤“大惊失色”,旋即一脸悲愤加委屈,“琏二爷哪里不好了,您这样对他!”
顺手拿着帕子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屈至极。
“啊?”
前一秒怒目女金刚,转眼受气小媳妇儿,巨大的反差使邢夫人反应不及,愣在当场。
狗血男人替你挡了,你骂也骂了,委屈个什么劲儿啊!
王熙凤故意爆粗口激邢夫人主动跳出来,哪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这老虔婆,对原主不满明里暗里挤兑,处处挑拨生事,就是迎春的婚事,也有她一半责任。
不是她在背后撺掇人前唱赞歌,哪里那么顺利了?
司琪、晴雯、入画,一个个鲜活可爱的女孩子,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都是因为这个老女人断送了!
林林总总加起来,越看越可恶!
所以王熙凤没打算客气。
“大太太,请您给我们一个交代!不说琏二爷和我,平日里对老爷和您恭敬,就说这次几次往返平安州替老爷办事,累得人瘦了好几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才回来,没接风没洗尘,一句好话没有,您二话不说给泼一身……这什么东西?狗血吗?
您这什么意思?
您担心二爷在外面沾了脏东西可以私下里说,私下里请道士做法。
或者您嫌弃二爷不是亲生的,碍里您的眼,您直说别客气,咱们识趣不往您跟前凑乎。
您明公正道弄这么一出,满院子的人都看着呢,全府的人都听着呢。赶明儿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二爷他以后怎么出门怎么见人怎么管事?
就算不是您亲生的,好歹也是看着长这么大,亲娘似的孝敬您。就算您不心疼他,也不能这么糟践他呀!
我的二爷啊,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二爷哎,……”
“够了!”
门口爆出一声断喝。贾赦倒剪双手,脸色紫涨,面皮一抽一抽,两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恶狠狠的瞪着邢夫人。
“你私底下瞒着我就是这么待琏儿的?当年你怎么保证的?”
贾赦话一出口,邢夫人腿一软差点跪了,死死抓住身边的婆子的胳膊才没滚下台阶下去,颤颤巍巍开口:“天地良心啊老爷,我待琏儿可是……”
王熙凤“难过”地拿帕子捂脸呜呜哭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高声,声音之大成功盖过了邢夫人的真情表白。
手指头缝里瞅着邢夫人脸色变了几变露出一副委屈至极的小媳妇儿样,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不禁叹为观止。
瞧这变脸速度,这情绪调整也到位,不简单呢!看来这些年能自如周旋在贾母和贾赦之间、牢牢保住大太太的地位,不单靠运气和贾府家风好家训严这两点,确实是有几分手段的
原本是做做样子,一哭开头触景生情,想自己在现代过得好好的,一人一猫惬意无比,冷不丁被丢来这么一个大家族里做什么狗屁二奶奶,人情世故、勾心斗角,捡个便宜渣渣老公还要和别的女人分享……
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动情,到最后偌大一个院子回荡着王熙凤的悲情独奏,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等到哭够了,猛然发现周遭静悄悄的,几乎所有人都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除了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怜悯。
尤其小红,眼睛红红的泣不成声:“奶奶 ,这些年您受委屈了,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呀!呜……”
王熙凤:……丫头,我委屈不是因为这个家呀。
梨花带雨的,不时抽搭一两声,越发显得柔弱无助,可怜极了。
不说跟惯了王熙凤的人止不住陪着抹眼泪,邢夫人和贾赦的人也被感染。
王熙凤素来以女汉子的形象示人,显少有柔弱小女人的一面,乍一哭得惨兮兮的尤其容易惹人感慨。
瞧瞧,平时霸王似的一个人,被恶婆婆欺负成什么样了?真可怜!看来还是太善良了!
恶婆婆得有多刻薄多强横,欺压继子磋磨媳妇,真是住人家房子睡人家老公还打人家娃!难为她平时不言不语装得雍容大度,现在还做出一副无辜冤枉的嘴脸给人看,太可恶了!
没几天宁荣二府都传遍了,邢夫人发难 ,琏二爷被泼狗血,琏二奶奶被骂的痛哭不止。
传到贾母耳中,特意遣人把贾琏和王熙凤喊去赏了很多东西,拉着凤丫头的手说了好多体己话。
邢夫人那边,不好明着指责儿媳妇替孙媳妇撑腰,不过也不能轻易揭过。越过邢夫人直接把贾赦叫去,明确交代近期免了邢夫人晨昏定省,言里语里怪他管不好老婆。贾赦一把年纪闹个没脸,回去大发脾气。邢夫人不敢答言,还要想办法花心思讨好老太太讨好贾赦。此是后话。
且说眼前,贾琏已经在小厮的帮助下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清洗过了,迎着贾赦请了安。
贾赦眼神扫过贾琏湿哒哒黏糊糊的头发和地上不及收起来的脏衣服,眼中露出几分愧疚,看向邢夫人时眼神越发杀气腾腾。
贾琏简单说明来因,忙忙告退。具体始末贾赦看得清楚,狗血的事自然会有一个交代,不必多言。
王熙凤还想留下来看热闹,被贾琏半拉半拖、半真半假哄出门外 。王熙凤怀疑他是故意的,记恨着先前扯他那一把,借机报复回来。
贾琏不笨,事后不难想到,那盆狗血泼来的方向是冲着身边的凤姐,甚至特意偏了一点避开自己。
表面看着是王熙凤不小心崴了脚,于此同时贾琏发现危险,及时推了一把,使得王熙凤堪堪躲过,自己被浇个正着。
再有小红忠心护主,满院子贾赦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二奶奶人缘真好,身边的人都护着她。
再王熙凤不惧邢夫人淫威挺身为贾琏讨公道,更是显示人家两口子感情好,情比金坚!
王熙凤顺利避开狗血转而找贾琏李代桃僵也不完全是临时起意。
头一天不欢而散,今儿个赶着吃饭的点打发人三请四请,要说没鬼,谁信?
早戒备着呢。
王熙凤一迈进院门,精神力探出,正房内主位上坐了两人,想来是刚吃完饭贾赦也在。
这自然是邢夫人有意为之,当着贾赦和众人的面揪出王熙凤身上的“鬼魅”,让这为威风不可一世的凤奶奶出个大丑,颜面扫地。
谁让这个老家伙总是夸赞凤丫头漂亮又能干比养个儿子还强,你一个当公公的当着老婆的面称赞儿媳妇,也不避讳!
就是要你看清楚,你平日里极口称赞儿媳妇究竟什么样子!
王熙凤不清楚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不可能束手待毙,索性顺水推舟给她个教训。
故意激怒邢夫人,然后顺势把贾琏非邢夫人亲生的事扯出来做文章,看样子效果不错!
现代人都说后娘难当 ,在以孝道为本,奉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古代,继子女更加难做。一不小心被扣个不孝的帽子,有冤无处诉,更不见得有人心疼。
贾琏一脸沮丧委屈,贾赦更是怒发冲冠。
至于琏二奶奶爆粗口,后续的劲爆激烈盖过了开头,反而被忽略过去。
就是过后提起又怎样,她王熙凤是谁,凤辣子,有名的泼皮破落户 ,撒个泼算什么!
自有想象力无限丰富的吃瓜群众自动解读开脱:对于一个嫁人的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男人和孩子啦!男人受委屈老婆当然不高兴,委屈得狠了可不就撒泼了嘛!很正常啊!
传来传去王熙凤头顶上又多了一道光环:忠勇护夫,胆识过人。
好事者添油加醋,使得光环大放光彩,隐隐盖过了“醋缸”、“妒妇”的名头。
也有人不以为然,免不了嘀咕一句“泼妇”。
尽管贾赦严令封口,到底在两府传得沸沸扬扬。王熙凤毁誉参半,邢夫人却是臭了。身无所出、苛待继子,严格追究起来都是大错。以前没人理论也就罢了。认真起来连贾赦脸上也不好看。
贾赦发狠追查散布谣言者,重重责罚了几波,好容易压下去,好歹没传到外面去。
至于贾赦那边怎么收场,以及后来一系列蝴蝶效应,王熙凤是不关心的了。
贾琏干脆利落的告退出来,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尤其眼瞅邢夫人哭得那么惨,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明显不想管。看样子是心寒的不轻,面子工程也不做了。
邢夫人眼巴巴瞧着往常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决然离去的背影,那股委屈愤懑就别提了。
计划得周周全全,安排得妥妥帖帖,是哪里出了岔子?莫非有内奸提前泄密?
不提邢夫人郁闷,王熙凤很满意。
这样更好,省得以后对上邢夫人还要顾忌贾琏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束手束脚。
自从旺财判断邢夫人身上有杀气,王熙凤对其印象更差了几分。
杀气 杀气,杀伤之气,是手上有人命的人才会有的。
也就是说,邢夫人杀过人。
战士上战场收获敌人生命是杀人,阴谋诡计害人丧命,即使没有亲手沾上鲜血也是杀人。
两种方式产生的杀气完全不同。
战士在战场上杀人越多杀气越浓烈,长期浸淫战场、军营多多少少也会沾染。
这种杀气刚猛威烈,是灵魂本身化为利刃,经历了无数的磨砺和锻造。一旦释放,有如利剑出鞘,慑人心魄,发自内心的敬畏。到达一定程度甚至杀人于无形,胆小的直接吓破胆子气绝身亡。
阴谋诡计间接害人性命所形成的杀气不同于此,其中含有很重的戾气,阴冷诡谲,使人又怕又厌,仿佛被毒蛇缠上。
邢夫人一介深闺妇人,自然是后一种。王熙凤怀疑与贾琏生母有关。当然也许是前世宫斗、宅斗看多了容易先入为主。
打个比方,前者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后者是暗搓搓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普通人宰杀鸡鸭也会沾染一点杀气,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时日一多容易消除。常年宰杀牲口的屠户,杀气日积月累就会融入到自身气场中变得根深蒂固,举手投足,无意间就会给身边人带来压力。所以屠夫大多一脸凶悍,看着就吓人。
猎户的杀气类似战士,属于“君子”型。
而杀人比宰鸡杀鹅更具冲击力,形成的杀气是终生无法消除的。
这些道理经旺财的深入浅出一分析,王熙凤才明白了一些。她远没有旺财感知敏锐,单单是厌恶邢夫人的气息。
据说也只有拥有杀气的人才能准确的分辨杀气的强弱和种类。
对此王熙凤表示不解。
前世的王冬风是个宁可一辈子不吃鱼也不宰鱼的主儿,但原主手上是有人命的,单曹公笔下有名有姓的就有三个。
铁槛寺一对痴男怨女,与贾琏通奸的鲍二家的。
就这样愣是没有杀气。
旺财一只猫反而能感知,什么道理?
旺财好心提点一下:“老鼠也是生命哦!还有麻雀,蟑螂。”
王熙凤想起来了。
前世她们居住的房子靠近农村郊区,常有老鼠出没。旺财是一只正统的中华田园猫,勤劳勇敢的捕鼠能手,活了整整十年,爪上的“鼠命”岂止三五只呢,可不是得有杀气么!
穿来后好吃好喝戒掉了鼠肉,捕鼠的本事却没放下。
前几天不知从哪儿逮着一只大大的灰毛老鼠,咬死了摆在院子中间,吓的几个早起打扫的小丫头哇哇大叫往外跑,你推我搡摔倒一串。
至于凤姐这种情况,旺财表示它也不明白。
王熙凤琢磨半天,猜测大概是魂穿跟旺财这种直穿不同,壳子没变芯子换了,原主的杀气没有保留下来。
欣慰的是这个壳子底子好,尤其心理素质十分强悍。王熙凤偷空勤加练习,精神力每天都有进步。
想象一下满脑袋放射线,结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展开猛烈的攻势……爽啊!
平儿进来笑道:“二爷打发人来说今儿中午不回来了。大老爷打发人请,说有话吩咐,午饭也在那边吃。请奶奶自便,不必等着。”
王熙凤冷笑。
有话吩咐吗?过了一夜了,是时候给个交代了。
“宝二爷、林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