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话也不多。印象中,他每天带领着生产队的社员上工,下工回到家里很少和我们说话。现在想来可能是家里人口多,生活中要解决一大家子的温饱确实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也就没有精力,更没有心情和孩子们玩耍、交流。那时,我印象里对他有一种距离感,其实说白了就是怕他。
一个夏日的午后,哥哥和他一个同学,带着我和二哥,到邻村的供销社去买文具。我当时也就五六岁的光景吧,一路上蹦蹦跳跳,停停走走。捕只蚂蚱,捉个知了,追只蝴蝶,边走边玩,不亦乐乎。
说是邻村不假,但与我们却属于两个地区。我们村是惠民地区,我们买东西的村——刘家河头属于昌潍地区,相距应该有八九华里路的距离。到了供销社,哥哥和他的同学各自买了要买的文具,顺便还买了两包山楂片——那种跟五毛硬币一般大的,一包也就10片左右——分着吃了,感觉味道酸酸甜甜的,很爽。边吃边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依然是边走边玩。记得路两边都密密麻麻长着绵槐——一种枝条用来编篓子、篮子的灌木,庄稼地里是长势喜人的玉米、大豆和高粱,头顶上是夏日的骄阳。
当走到村前的一座石桥的时候,我们还在桥头看蜻蜓点水,看沟边的黄牛悠闲地吃草。不一会儿,天阴了起来。一位放牛的老汉说,你们赶快往家赶吧。看云彩的颜色、形状像马上要下雨了,并且很像要下冰雹。于是我们就加快了走路的速度,急急忙忙地往家赶。
刚进村口,雨便开始下起来了。雨点很大、很急。哥哥于是就招呼我们快跑,当跑到村中的时候,冰雹伴着大雨噼噼啪啪下了起来。我们赶紧就近躲进一户人家的院门门楼下面,里面有不少和我们一样的避雨的人。这时候只见冰雹伴着雨越下越大,一开始还是枣粒一般大,一会了儿就变成鸡蛋大小,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屋顶上,还有院子里的盆盆罐罐上。顿时,院子里鸡在飞、狗在狂叫,很恐怖的样子。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冰雹,虽恐惧但不谙世事的我竟然觉着好玩,浑然不知冰雹对人畜和庄稼的危害。谢天谢地,好在一会儿冰雹停了,雨也小了,门楼下面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各回各家。大人们边走边谈论今年的秋收要减产绝收之类的惋惜的话,我们也朝这着不远处的家走去……
刚刚走进我家的巷子口,我就看见父亲急急忙忙的从巷子里跑出来,后面紧跟着母亲和姐姐。我正要兴奋的想向他们叙说刚才的惊险一幕,却一下子被疾步跑上来的父亲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一句话都没说,嘴里只是低低的啜泣着。这时候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红红的眼睛,还有他眼角的泪水。再看母亲和姐姐,也是哭过的样子。这时候,少不更事的我心里还满是疑惑: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过后,从母亲口中得知,冰雹下起来时,他们见我们哥仨都未在家,都吓坏了,父亲更是不顾一切想头顶大锅盖去找我们,最后被母亲和姐姐死死拉住了。
从那时起,父亲流泪的情景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常常想起。每每想起父亲那时的样子,我感受到的是父亲内心最柔软、最温情的一面。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爱无言。随着年龄增长,我慢慢懂得父亲其实是爱我们的,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现在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六个年头了。愿天堂里的父亲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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