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州,一条小径,荒草萋萋。
一人身着黑甲,走着,步履沉稳,暗紫色的披风轻轻飘动。
他身后,一人紧随。此人气宇轩昂,像是个世家子弟,但却穿着粗布青衫,十分朴素,教人好生疑惑。
再往后,有一童子,身着华服,背负一剑。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
“少爷,还有多远啊?我快要走不动了。”背剑童子嚷到。
“白狐,这才走多远,你就累了?”青衫责备道,“以前不是总是说‘上刀山,下火海,我白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吗?’”
“少爷,我不怕疼,只怕累着了。”白狐说。
青衫没有继续搭理白狐,开口向那黑甲问道:“云叔,要不停下来歇歇?你也很累吧。”
“钱翳,不是我说你。要护短你直说,不要把锅丢我身上。别说这样走,就是再扛上一棵树,我也不会累。”云叔笑骂道,接着又继续说道,“还有一百里,你问问他撑不撑得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这点距离他已经可以感知到了。”
“云叔,多谢了。”钱翳说道,“我们继续走。”
“少爷!要是我累死了,谁来服侍你啊?谁来背你这把绝世好剑啊?”白狐哭丧着脸嚎道。
“我觉得,那个……叫清泉的还不错。能吃苦,还能养眼,哪里都比你这个大老爷们儿好。”钱翳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这样,少爷,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跟你开玩笑的。”白狐见状,赶紧求饶。
“知道就好。我也开开玩笑,不必当真。让个女孩来服侍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钱翳笑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妈养大的?她以后难道不当妈?有何不妥?”云叔说道。
“这……”钱翳一时无语,白狐见状,插话道:“不可,不可。少爷,你上次可答应我了,要把我的光荣事迹讲给她听呢!怎么样?”
钱翳会心一笑,说道:“抱歉,白狐,我给忘了。下次,下次一定帮你。”
“下次,下次,每次都是这样。”白狐不满地嚷道。
“好了,就此打住。入月桂林需噤声。”云叔打断主仆二人的对谈。
月桂林,传说是江湖七大禁地之一,没有其主人的同意,无人能进。
钱翳就在站在月桂林外,地上一道细细的刀痕划分了界限。
“听说,跨过这道刀痕,必死无疑,是这样吗?”钱翳问道。
“他以为他是谁啊?有什么了不起的。”白狐不满地说道。
钱翳正欲言,却遭身旁一人打断。
“不信?”云叔叹息道,“我就以身试险,让你开开眼界。”
话音甫落,云叔左脚踏出,同时右手一握,一面等身盾在手中凝聚,然后他将盾往身前一挡。
无声,无息,四周景象不变,但云叔的盾,已破裂,碎片一头栽入云叔脚前的土地。
随后,钱翳看见一人从月桂林中缓缓走出。他面容冷峻,似千年积冰,毫无疑问他不苟言笑,就是对于最擅交际的人来说也是个扎手的硬点子。身上的红色短袍让他格外醒目,让人忽视了他内里穿着的灰色锁子甲,也许他是想伪装成一个外热内冷的人,不过他明显失败了,而且还冷得让人不适。再看他的脸,长得极为普通,就是那种在人海里找他不比在海里找一滴水来得容易。不过好在他阴郁的表情一成不变,让他又显得独特了些。他不是很老,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年轻,但他的背却有些微驼,加上他那头无比凌乱的头发,整个人显出一种颓靡与不自在。
他的背上有三柄剑,不过共用一个剑鞘,像是硬塞进那个剑鞘的一样,不过在行进间剑鞘里却发出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他背后还悬了一个木头匣子,很薄,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走到云叔面前,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云叔笑了笑,说道:“我的解释是这样的。这不?许久不见了,我知道你不出门,就让你活动活动筋骨,我也好知道你是不是抱恙了,是吧?”
月桂林之主拍了拍他背后的木头匣子,匣子一头忽然对半分为两节,向斜下方彼此远离。
一个柄露了出来 ,色调灰暗,柄首垂有的三条银制狼尾。随即月桂林之主左手一握,将其拔出。
那是一把刀。那刀出匣,直让人深感沉郁,刀身同刀柄一样,色调灰暗。柄镗下方三寸,刻有形同“白茶”的二银制铭文。刀身上一条条血金色线条,绘成一幅画卷,记载过往传说。其刀锋胜雪,但不反出摄人寒芒。刀身线条挺直,刀头钝且平,无脊,但有两道刀锋。刀整体四尺,刀身独占其三,中规中矩。
云叔苦笑了一下,右手再一握,一杆蛇矛在手中凝聚。
那矛有一丈八寸,矛锋矛刃有点点猩红、点点墨绿,矛杆中空,镂有山川河流、虫鱼鸟兽。杆尾有一尖刺,一寸长,寒芒摄人。
随后云叔右手持矛直向月桂林之主扎去。招式简单、直接,没有一点虚招的意思,扎得极稳,在钱翳看来,云给三没有留手。
月桂林之主看着矛头近身,从容地出手,只见刀在矛叶上一拍,矛头走势瞬间往右一偏,他抓住这一间隙,转动身躯,矛头从他腹前擦过,然后刀又往矛杆上一拍,矛头扎入地里,他借势跃至云叔身后,刀向云叔命门穴撩去。
面对这一击,云叔松手,放下了还扎在土里的蛇矛,翻身至矛杆上,躲过了这一击。不等月桂林之主收手,纵身向他踹去,在半途突然抓住矛杆,一扯,矛杆从土里拔出,身子也借势往回撤,恰好错过了月桂林之主的刀锋。
之前像是有意做给钱翳与白狐看的似的,二人突然加速,兵器交鸣的声音愈来愈烈。钱翳勉强分辨出云叔是在挨打。突然,钱翳眼前一股气劲袭来,一抹雪白从他眼前划过,他看见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锯齿,这是白茶的刀锋!
钱翳魂魄悸动不安,一想到刚才擦眼而过的刀锋就止不住地打颤。渐渐地,他发现二人的决斗仅限于刀痕以内,于是远离刀痕,终于不在害怕,继续将精力集中于二人的决斗上。
忽然,像是一句叹息从刀痕以内传来:“慎。”没等钱翳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身旁的白狐忽然大叫一声:“少爷,小心!”随即白狐往钱翳身前一挡,面对钱翳,将背上之剑对着刀痕。
忽然,一声惊雷平地起,钱翳只见月桂林中鸟雀向天冲去,但没有一朵桂花随之飘曳。气劲狂乱,硌得脸颊生疼,他将左臂横在眼前挡风。
再看眼前白狐,一副气淡神闲的模样,背上那剑止不住地抖动,与剑鞘碰击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突然,那一剑在没没人拔出的情况下出鞘,于白狐背后飞旋。与此同时,四周走石化飞沙。环顾四周,此地只有脚下大地、月桂林与他主仆二人无恙。
再看那决斗之地,云叔身上黑甲破裂,露出里面的猩红伤痕。他手里还握着一根短棍,细一看竟是之前矛杆的一截。他本已应该倒下,但凭着一口硬气,却硬是没有倒下。月桂林之主立在他前面,将刀归匣,然后左手握刀柄,右手并中、食二指隔空画了个圆,同时地上出现了一道刀痕,将一块区域围住。接着,他松开左手,拍了拍匣子,将匣子关上。
他脸上依旧是一脸阴郁,丝毫没有胜利之后应有的喜悦。是他已经历过无数次胜利后的淡然?还是他心中的苦痛早已不是这一丝丝的喜悦可以化消得了的?
恍惚间,传说中的月桂林之主已站到了他身前,眼中有一片散不去的阴霾。此时白狐早已闪至他的身后,使得他不得不直接面对月桂林之主。钱翳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教教白狐怎么尽心侍奉主人。
“我名钱翳,望能拜入先生门下,得先生教诲。”
月桂林之主没有说话。
钱翳期待的看着他。
一刻钟之后,钱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说道:“大帝君说他的面子,先生您总是要给给的。”
月桂林之主依旧没有说话。
钱翳不慌不忙,同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一刻钟后,钱翳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其貌不扬的莲花子,说道:“夏老爷爷说,就当卖他一个人情。”
月桂林之主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隐隐波动着不满。
钱翳有些慌乱,似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一旁白狐见状,连忙望向不远处的云叔。云叔回以了肯定的眼神。
得到回复,白狐忽然气急败坏起来,对钱翳说道:“少爷,走吧。别人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且不说你褪去华服,穿着粗布衣物来这里。光是在那顶桂冠之下的三天,变白拜了。再说……”
白狐话没说完,就听得月桂林之主一个字打断了他,“进。”随即他转身返回,匿于月桂青叶之中。
白狐看了看云叔,敬以一个感激的眼神。云叔笑了笑,摆摆手,本想做个潇洒自在的姿势,却是让那些伤痕更加显眼,旁者看来十分狼狈。
然后,云叔沉声喊道:“雷兄,今日我奉大帝君之命送此二人来此,下次相仿,必以今日之莽撞为戒。”话毕,不等月桂林之主答复,云叔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也许是没有主仆二人的拖累,他的速度快了许多。
月桂林之主没有任何答复。
不一会儿,云叔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钱翳拍拍白狐的肩膀,说道:“别看了,走吧,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