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做了一个听起来特别可怕的梦,梦见我爸死了。
但是真正可怕的不是他的死亡,而是我对此没什么情绪波动。梦里面,我只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情,甚至,还有点开心……以至于醒过来,我花了一会功夫回忆梦境,才回想起来梦到了爸爸死了。
有人要骂我没良心了,没错,该骂!我自己都要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反应!
也许是最近父亲节将至,看到了许多媒体推送的父亲节广告信息,潜意识里又激发了我对于爸爸的复杂情感。
已经很久没真正关心过爸爸了,不是因为忙,不是因为离家远,而是长久以来心理上的疏离,是我对他糟糕的评价让我无意识的想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这几年对他的心态倒是平和了很多了,殊不知,几年前,我不止烦他、恨他,甚至暗地里诅咒他。
我一直都很烦他,谁让他是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呢?又馋又懒,妈妈给我们买的零食他抢着吃,家里的家务也很少见他做。说他忙?妈妈可比他更忙,每天起的比我们早,给我们准备早饭,匆匆忙忙去上班,自己中午都不能好好吃饭,晚上回来还要把家里操持好,洗衣打扫,家里的事情通通包揽,可他呢?不仅一点都不会照顾我们,工作上也没做出什么成果,忙一下就叫苦连天,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苦。
更别说臭袜子乱丢、随意在屋里吸烟、吃饭时吐痰等不讲卫生让人作呕的生活习惯了。总之,他几乎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理由。
不仅惹人讨厌,我还真心实意的恨他,恨他的笨,恨他的蠢,恨他无力给我们一个安稳的家庭,恨他没能力将经济条件变好,甚至变的越来越差。
他明明不适合经商,却贪恋经商的自由。自视甚高,不愿意给人打工,又没有足够聪明敏捷的商业头脑,甚至和人打交道都不够妥帖友好,多亏了我妈才能将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他还妄自将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每每说:要不是我怎样怎样……我们都沉默。
其实我们一家都不是很重视物质的人,满足基本需求就能乐呵呵的过下去,可他,却总是因为有时经济上的不如意将抑郁、阴沉的情绪笼罩在家中。他总是让我们觉得日子好苦,苦的看不见尽头。他经常在饭桌上唉声叹气,一遍遍跟我们重申家里的穷困,借此叮嘱我们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云云。他怎么这么烦?这样的觉悟我们老早从小学就有了啊!我们听得够多了,听得怕了!
日子过得清贫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上的萎靡!除了他,我们都是可以苦中作乐,乐观豁达的人,更何况,家里远远没有揭不开锅那般穷困潦倒!
他总说:我们不比别人家,你可别学其他女孩子一样爱打扮、爱买东西。咱们家不是能讲究吃穿用度的人家,能维持住吃喝就不错啦。
有一次,我将手上的五毛钱丢给了路边的乞丐,回家跟他说起想要得到夸奖,谁想到他劈头就是一顿骂,骂我傻,不知道路边的乞丐都是骗人的,这么不知道过日子,竟还有闲钱施舍给别人!我惊呆了,但我也没回嘴。我只是看那乞丐可怜而已,而且只给了五毛钱,再怎么也算不上“吃亏”吧?如果连五毛钱都要大动肝火,穷酸到这个地步,不是比乞丐更可怜吗?难道我们家至于连乞丐都不如了?
所以我恨他,我恨他将我变得那么自卑,变得时刻充满不安全感,我恨他将他骨子里的消极忧郁遗传给了我。
说起来可怕,因为一次生活上的变故,我甚至诅咒过他。
那时因为他的一个决策失误,本来挺红火的生意戛然而止,新的事业开展艰难,家里一时经济陷入了窘境,一向爽朗乐观的妈妈都变得郁郁寡欢。忽然有几天,家里的氛围变得愈加沉重了起来,不是仅仅因为生意上的问题,是爸爸和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有时睡觉前,能听到他们房间里在争吵,还有些声响。我的内心越来越惶恐不安,总感觉有什么暴风雨即将来临。终于有一天,房间里的声响越来越大,忍不住去推开了他们房间的门,只见妈妈跪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睛红肿,他盛气凌人、怒目圆睁,用激烈的语气咒骂妈妈,听了一会,知道是他怀疑妈妈出轨,还拿出了调查出来的通话记录等罪证。哎!那一天给我造成的震撼太大了!这场暴风雨太强烈了,刚会飞翔的海鸟承受不住啊!
这个家要破裂了,再也回不到那个完整、和谐的家了!即使他那么惹人厌烦,但这个家还是有许多平安无事、和和气气的时刻啊!
我恨不起来妈妈,我认为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心疼她,一个本来聪明美丽的女人要遭受这些痛苦。我还是恨他,恨他不把心思放在经营生意上反而疑神疑鬼,将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在一个个伴随着他的怒吼入睡的夜晚,我在心里诅咒他,诅咒他马上死掉,别再给这个家雪上加霜。
忘了经过多久,在我们的恳求,妈妈的忏悔中,这场风暴也渐渐平息了。生活的洪流,将伤痛掩埋,裹挟着他们为了生计继续奔波。
然而过了多久,都改变不了他在我心中脾气暴躁、忧郁、心胸狭小、懒惰、假清高的形象。
我从上了大学之后在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不是回家难,就是想远着他,即使家里有我依恋的妈妈。
在大学的成长,心智的成熟,让我也放下了对他的恨,更多的理解了生活的不易,理解了人性的不完美。甚至开始觉得,他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随意发泄情绪,什么都按自己的想法来。
虽然没有了恨,没有了烦,但是也不会再产生其他的情感了。我已经到了成立另一个自己的家的年纪,这辈子和他的交集,就像快到中午的晨雾,快要散尽了。他在活了几十年的老家,继续他的混乱的、不尽如意的生活,我在远方的城市,过我动荡的、孤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