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骨肉会记得

照亮你披在肩头鬈发的光,只是光,哪怕是正午的阳光,由于没有心灵或头脑,也只能是光。你能感到的温暖,与我能够触摸到的温度,不是什么能融合的同一类物质。

你曾离我很近。太阳下的世界虽热闹、寂寥,同时也很辽阔无边。所谓的太阳系,只是宇宙里微渺的角落。

哪怕我能用手托着她的后脑、彼此的胸乳紧贴,哪怕她和我能够假装或确信这一瞬的心跳合拍,那又能怎样。

终有一天太阳会变成红巨星,然后是白矮星,然后,没了然后。

我们算什么呢?过去的怨颟,当下的零落、此刻的对视,以及别离。其他可以满足欲望的存在,都是悲哀的源头。

初生的阳光被乌云遮蔽后落下的暴雪算什么呢,下雨时,天暗时刻,看得见和见不到的星辰。都是完整的世界,它们的规则里未必有阴晴圆缺和晴天雨雪。你我之间被遮蔽了多少?

我们的肉体注定朽坏,所以要热爱动物的欲望啊、享受肉体的动物性的感觉....可是,身体里总会有的驿动,注定回到动物性和与之呼应的虚实间的流转。那些性灵的象征。

你知道开水是热的,爱是温暖人的力量,但这热、温暖,却并不是这世上真实的存在,只是虚构的重要的概念。它们不像一个饱腹的汉堡、一把能撑扶你疲倦的沙发...

而是空灵虚幻的存在,来自于还能呼吸、还能愤怒还能希望还能感觉恐惧焦虑的、源于你内心的真实。哪怕下一刻,你就被流弹击中、被绝望扼杀而颓然倒地四分五裂地碎裂。

你披着星雨冷辉的发丝上,依然有残热,一种自于本能、还有在你的世界俯瞰一切的太阳的余温。虽然太阳也是一颗星、也会熄灭。地球转到另一面不是太阳的终结。你再也看不到我了...所以呢,我触碰到了你曾被太阳、被也许是不那么完整的光和爱,曾照耀爱抚过的发丝,我想起了那种热,在你离别之后,我无法言说任何话语。

要记得别把雨伞举得太高,孤独的人需要在黑暗中听见风的踪迹,孤独的人渴望接触却只能忍受风与扇布的拉扯。如夜晚的沉默与喧嚣。

谈谈布吧,布满瑕疵、紧绷粗粝的布,接近于我心上与脸颊的皮肤的质地。你不晓得,我曾也想变得细腻些,想把风中翻滚的我降得更低,最好落到地上,被揉成一团或是瘫成一片,可我,总是在不停构建内心、外化行为与选择后,行为竟然是矗立,不合时宜的抗争……像牲口那样活下去都倍感艰难时,还想着像一个人那般存活。我亲手锻造希望和溃败,我升起了一面残破并且不怎么鲜艳的一面旗。

旗杆和旗帜不像万仞山和千丛植物,它们历经风吹雨打、万古岁月,也许会不得不低头,弯腰跪倒,最终腐朽溃散。我是那可有可无、却仍然能被伤害、被点燃被毁灭的一种叫作人的动物。似乎你也有如此的时刻吧。

被质疑、被谈论、被贬损和赞许的,到底关于什么、本质又是什么?夜色和暴雨有时会一同旋转并且降临在你我的世界。城市村落、希望、绝望,舍与不舍,被横扫,随后,泥石流中的小故事回荡,只存在于能听见风吹雨落舍不得睡的人的心里。

能回忆起村落的人、回忆起爱恨过的人,感受不到盐的苦涩,至少可以记得剧风的摩擦...

你和我一样,有时能觉察本质的投影,那些几近本质的东西:我们只剩下了骨头,而骨头早已在这场风之前被灰飞烟灭。又有什么是不会被时间的风揉碎和湮灭的。可是,你的骨头会记得,那些刻在上面的东西。

你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一个又一个夏快结束之前,我总能看到野地高高低低起伏的风影,时隐时现的野花、野草遍布原本荒芜的荒原。

你似乎不太记得了,我往往要走很远的路,才可以去看见它们,浅紫淡蓝和纯白纯黑的光,在天和草之间震荡的讶异,希望与绝望的不可分割的荒谬,在荒漠的边缘疯狂的追逐。你只记得我把残缺呈现给美好,不想记起其他。

我向希望之山跋涉之际,最大的恐惧在于:我怕整个我所见所期冀的世界和明天,在我到达的瞬间彻底坍塌,仿佛我注定不配拥有的财富,终究黄粱一梦才是真实。悲剧和喜剧的关系是你曾那么执念那么耐心地以为,我一再告诉你的是我的梦呓,也是你愿意时的慈悲。

无关你,是我。只是我,我是真的在不停迁徙,日复一日,我一步一步,搬去离你越来越远的荒野,离人群渐行渐远。

北方的海与南方的湖都一样虚弱而温和,我暂住的荒原附近的岛屿,与你庭院宁静的花园融为一体,无论昼夜,都异常鼎沸、也无比寂静。我把猿猴的诗歌埋进陌生的树洞里。

我勉力紧闭的眼,逼出的海的盐粒、以及闭眼掷出的回旋镖,至今也没有归来,没有任何融化的和声、以及任何人回来;我自己的半个残影都还在整个世界都没法覆盖的冰原上滑行,你我的宇宙只是个狭窄角落,不受阻碍的悲伤才是真正的无垠,能撒满任何形式的旷阔。

仲春的雨又降落在我暮色茫茫的城市了,尽管我被告知,你那里的天正青晴白昼。潮湿的天气和地方也很好,即便懒得在一宿无眠的凌晨五点换睡衣、去睡觉。反而在昏暗里去走路。

街角积水打湿裤脚,挽起裤腿,抹一把脸,继续走,即便不知不觉喝完了裤兜里本该留给寒凉黎明的烈酒,也因此不再担心醉倒在公园长椅上会被孤寂的春夜冻死。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家,便犯不着为露台上的茉莉和葵花发愁,即便楼下的街市吸饱了争吵人声,和的去冬寒气,而往来的汽笛声因此嘶哑得狰狞,我也正好有理由逃避光明与堂皇的祝福之音。

在雨里,在夜雨风暴中,潮湿的日子是我练习隐身的美好机遇。插着盛放的向日葵的玻璃杯内壁,布满了水的还是花蕊的泪珠?玻璃瓶里除了花还有什么呢,好像被困在那里奔跑的,有呼喊,又好像也有背着手、躬着身,正察看空空如也的玻璃瓶里有什么存在的我或你。

你要相信,你的骨头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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