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死劫

2019年3月15日,在我人生轨迹的54岁的今天,注定记录下一个最黑暗的标志。

晚饭后散步,是最近几年一直坚持的生活日程,也是十年来血压偏低而导致的眩晕让我养成的习惯,每日的运动,使我的饭量增加了许多,身体也没有了以前的虚弱,所以今晚依旧。

然而,也就是从今晚起,我的厄运降临了。

出门不到十分钟,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眩晕感袭来,好像周围一切都是开启了旋转和静音的模式,脑子一片空白,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半分钟左右过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我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刚被惊醒,但此时胃部开始翻江倒海似的难受,接踵而来的就是呕吐。

过路的好心人马上呼叫了120,随即把我送到了市第一医院。

当看到磁共振报告单上,诊断结果显示着“听区神经俏瘤”时,即可,像有根闷棍向我当头砸来,让我无法承受。检查前,我曾想过无数个可能出现的结果,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种疾病。恐惧、迷茫和抑塞一起向我袭来。好在医生的疏导和劝慰,让我冷静了许多,于是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既然噩运降临了,就接受这个现实吧。

次日,家人把我转到了市中心医院做了又一次检查,诊断结果与前者一样,于是医院确定了明天的开颅手术时间。

你有没有这种意识?当你的路走到某个点时,前面就是刀光剑影,而发现回头路已被堵死,这时的你别无选择,只能迎韧而上了。当时的我就是这种处境,所以只能试图一博了,所以我选择了开颅手术。

晚上,一头长发被无情地生生剪掉,镜子里的自己,嫣然化成一尼姑形象,看到光头的自己,当时没感觉到失去秀发的苦恼,反而觉得好笑,把希望寄托在了明天手术台上的我,没有感觉尴尬。于是用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还自嘲地发给了朋友们。这张照片一直保存在我的手机相册里,直到前几天换手机时才删掉。而这个光头的形象,却成了我梦寐以求的美貌。

次日早上,术前一切准备就绪,紧张的心在狂跳,为了让比我还紧张的家人不担心,我竭力改变即紧张又忐忑的精神状态。但当我被推倒手术台前,看到盘子里面一件件明晃晃的手术器械时,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忐忑的心就要蹦出来,镇静的伪装,再也掩盖不住了。

护士焉能看不出来呢?她一边作术前准备,一边安慰我说:“别害怕,一会儿就好,开颅手术每天都有”。护士的安慰,才使我的忐忑感稍微平复了点。麻醉后便开启了我昏睡模式,不知不觉进入了噩梦。

意识开始恍恍惚惚地进入了另一个场地。

一个四面封闭着的大房子里面,只有我自己躺着,有很多我都认识的人,有平时不经常见的同村人,还有两个很好的朋友,也有上班单位的老板,但平时都谈笑自如的他们却不愿搭理我,我想跟他们搭讪时,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能焦急地等待他们跟我说上一句话,然而,当我用手势招呼他们时,身边的朋友却把我的嘴用手堵住,告诉我:别说话,别动。我很纳闷,感觉是不是进入了一个不该进入的组织呢。更让我郁闷的是,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为什么我却不能,但我相信朋友,下一秒动也不敢动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间里越来越热,但没有看到一个人有异样,他们虽穿着毛衣毛裤,但根本看不到他们一点热的表情,而我却像身边有个大火炉烤着,燥热难耐。

这时发现裤子的膝盖间,好像有个小窗户似的小口可以打开,于是便偷偷地掀开,试图从这里让浑身的热流散出来,但当打开后,就是刺骨的冷气冲进身体里,不但没有消除燥热,反而冻得浑身发颤,便放弃了。但火烧火燎的身体难以承受,突然发现地面上好像有一滩水,于是就想下床在水里泡一会儿,但却又被人摁住了,只能乖乖听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没有了燥热的感觉,但耳边又传来各种异样的声音,震得头疼,有段用搓衣板洗衣服的声音听得最清楚,意识里,总感觉是母亲在洗衣服,心里在嘀咕:母亲怎么也来了?但却一直看不到她的影子。

清醒后,每当向别人提起这个难忘的噩梦时,都有一种共同的解释:当时你虽然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里,但潜意识里,你也许还在想你的母亲。想想也有道理,母亲年迈了,还有重病在身,哪有不牵挂之理啊?那可能是还有,即放不下又顾不了的意识存在吧。所以至今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画面。

这一睡就是八天,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我,感觉一切是那样的真实,回忆一下,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但这一场梦,一做就是八天,还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做的。八天,对我来说,就是一觉而已,而对等候的家人们来说,就是遭受着八年的精神煎熬,这八天,他们每天都是度日如年,等待着我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

八天里,我就像是在牢狱里挣扎:住的是四面没有门逃不出去的房子,里面虽有很多人,但好像都在控制着我,动也不让我动,想求人救我出去,可窗户外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心里想大声喊出来:“让我回家”!但那只是徒劳,喉咙里根本喊不出一个字,更没人懂。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大女儿的身影了,她说:“妈,咱们这就回家”。瞬间感觉心情放松了,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回家了!也就是从八天后的今天,我终于脱离了危险期,被转入了病房。

但意识仍然没有恢复,回到病房,感觉就是回了自己家,但房子是倾斜的,也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人,一切都不是住院病房的样子。后来想想,如果那时能清醒地辨认出周围的一切人和物,如果那时能与病友们相互交流,如果那时能跟他们畅所欲言地探讨一下病情,也许就是一种幸福,而我却在这里混混沌沌地又过了20天

这20天是怎么过来的,我根本不知道,只记得出院前,有点意识恢复时,医生曾问我,想去哪个医院做康复治疗,那时我不知道我的实际情况怎样,只是感觉左侧没有劲,就执意去离家近点的康复医院继续治疗。后来就不记得是怎样出的病房,等坐在女儿的车上,看到医院的名称时,才算彻底恢复了意识,这时才知道,我要出院了。

转到康复医院后,从老公这里才得知了我的一切经历,得知我曾与死神擦肩而过。

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家人们,一次次收到手术室内的坏消息,病灶在脑干位置,切除是件很麻烦的事,家人心凉了,我自己也只能交给命运来安排了,所以,术后我便偏瘫了。

出院后我才感觉,左手连拿手机都拿不动,左腿也不听使唤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说句话是那样的困难,每当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字时,就要用上浑身的劲才能发出声让人听到;吃饭就更不用说了,刚清醒时,并不知道鼻子里为何插着一根管子,看到家人把米糊用注射器打到管子里,感觉肚子里没有空腹感了,这时才明白,我不能自主吃饭,一个月来,靠得就是用这根胃管维持我的生命,此时才意识到,为了我,家人有多辛苦。

我又一次陷入苦恼中,郁闷:为什么做了一个手术,就让我如此不堪一击呢,老公为我解释了一切。

原来,手术后高烧让我重度昏迷,然后就是器官切割术,所以这才是我吞咽不能自主,说话不能顺畅的原因。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还让我不得不接受。在康复医院治疗的两个多月时间,是那样的漫长,两个多月,对上班族们来说,那是种工作压力感,而对我来说,就是病魔的压迫感,此时才深深感觉到,健康是多么的重要,能工作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当人家能骑着车子奔驰在上班的路上时,我却坐着轮椅往返于治疗科室;当人家下班后,把房间打扫的清新又敞亮时,我的尿盆却摆在住人的房间里;当人家晚上在广场上欢歌劲舞时,我却在房间地板上蹒跚学步。

病魔缠绕了我整整三年,回忆一下好像是一瞬间,虽然现在已行走自如,但我的噩梦似乎还没有结束,我想,不管以后的路顺畅与否,我能走到今天,是家人的细心照顾,是上天的安排,我才拥有了第二次生命,所以,后面的路,不管多艰险,我一定能坚持,因为,我曾被这场劫难洗礼过,更需要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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