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一抹鲜红

　　鲜红。

　　花朵是鲜红的。但在这个时节，花朵早已凋谢。

　　如今鲜红的只剩下了酒液。

　　荆轲手里端着的就是这种酒，秦地特有的一种酒。

　　秦人禁酒，但好酒总还是有的。荆轲如今以使者的身份到访秦国，自然少不了这种款待。

　  他嗜酒如命，佳酿在侧，自然是免不了痛饮几番。

　　只不过此刻，酒虽是好酒，但独酌也是无味。

　　这鲜红的酒液，竟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血的味道。

　　腥，还有些甜。

　　荆轲放下酒杯，摇了摇头，他不想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这是一种很不好的现象。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的心底确实有些不安。

　　确切的说，越接近咸阳，他的心中越难静下来。

　　也许是此刻手中并未持剑的缘故？

　　荆轲忽然拔出那柄短剑，阳光照在剑锋之上，白的耀眼。

　　剑，依旧是寒光慑人。

　　剑光折射进他的瞳孔，他的心这才稍微平静了下来，他有些满意的将剑插回剑鞘。

　　夕阳残照之时，荆轲已经来到秦都咸阳。

　　咸阳城相比于燕国都城显得更气派宏伟的多，似乎，还多了一些生气。

　　这些年来，秦军所向披靡，秦人自然是对自己的君王充满了信心，他们坚信自己的国家的前途是光明的。

　　可是燕国呢？燕国的前途到底是明是暗？

　　荆轲暗叹一声，他没有把握。

　　这时，已经有官员出城迎接荆轲这一行人。

　　一番交接之后，荆轲一行人被安置在了一处别馆，准备明日进见秦王。

　　是夜，荆轲与秦舞阳商量行动计划。太子丹行事极为隐秘，除荆轲之外，只有秦舞阳知道此次秦国之行的真正目的。

　　秦舞阳十三岁就已杀过人，如今他虽已有十八岁，但在荆轲眼里，他依旧是个孩子，没有经过战场拼杀的洗礼。

　　十三岁杀人，凭的是一时意气。明日晋见秦王，恐怕会因此坏了行动计划。

　　但此时荆轲已不能临时换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极易走漏风声。

　　荆轲看了一眼秦舞阳稚嫩的脸庞，他虽在掩饰心中的激动与不安，但狂热依旧时不时的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来。

　　荆轲暗叹一声。

　　这时，秦舞阳忽然开口道：“荆轲先生，舞阳心有自知之明，明日恐会坏了大事，引起秦王怀疑。不若我们将计就计，也好给先生创造更好的机会。”

　　荆轲微一点头，如今却也只有如此行事了。

　　此时已是深夜，荆轲躺在床榻之上，却没有丝毫困倦之意。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睡下，明日刺秦，任何纰漏都不能出，自己必须要养好精神与气力。

　　但他依旧无法入睡。

　　他索性起身，推开了门，走在月下。

　　今晚的月不圆，但却有一种诡异的颜色。

　　鲜红色，荆轲忽然又想到血的颜色。

　　明日，必将有人血溅五尺！

　　荆轲取出了盖聂的木剑。

　　轻，薄，没有丝毫杀气。

　　荆轲又拔出了“残渊”重铸出的那柄短剑。

　　轻，薄，但却寒意逼人。

　　荆轲看着这两柄剑，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同样是剑，为何一柄是用来杀人的，一柄却是用来制止自己杀人的？

　　荆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迷茫了，以前他绝不会有此想法。

　　难道自己已经变了？

　　荆轲不想再去纠结，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太子丹还有自己准备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明日之刺秦吗？

　　一夜转瞬而过。

　　雄鸡破晓之时，荆轲这一行人已经醒来。

　　荆轲与秦舞阳在宦官的带领下走进咸阳宫。

　　荆轲手执木匣，秦舞阳手捧督亢地图，二人在外殿停住，等待秦王传唤。

　　“传燕国使者进见！”

　　宦官的声音从内殿传来，荆轲看了一眼秦舞阳，二人缓步走进内殿，不卑不亢，停在陛前。

　　嬴政此时盛装上朝，举手投足间，威仪尽显。荆轲虽未看着秦王，却也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王者之气。

　　嬴政十分满意地看着恭敬而立的两人，开口道：“将燕督亢地图呈上。”

　　荆轲看了一眼秦舞阳，此时秦舞阳却是面色惨白，甚至有些走不动路了。

　　阶下众臣不由心生疑惑，燕国派来的人为何如此软弱不堪？

　　嬴政心中却是感叹：燕国已经如此衰败，选派来的使者竟也如此软弱。

　　荆轲微笑行礼道：“北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恐惧，愿大王息怒。”

　　说罢，荆轲取过秦舞阳手中所执地图，心中不由感到满意。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

　　荆轲手捧地图，缓缓走上前去，他已经感受到了地图中所藏短剑的重量，那是死亡的重量。

　　剑很轻，荆轲的脚步却很沉。

　　督亢地图缓缓在嬴政面前展开，嬴政的心不由热了起来，荆轲的心却已冷了下来。

　　图穷匕见。

　　荆轲已经握住了剑柄。

　　寒光已现。

　　剑已刺出。

　　荆轲是一流的剑客，握剑的手虽没有以前沉稳，但如此短的距离，却也足够了。

　　这一刻，阶下众臣已经色变。

　　秦王在这一刻面色却是丝毫不改，他已自知必死，胸膛仿佛挺得更直了。

　　荆轲的剑忽然停住了，在这一刻，他看着嬴政坚毅的脸庞忽然想了很多，也许比他这辈子想的都要多一些。

　　或许，这个天下真的需要被统一了。

　　诸侯混战，生灵涂炭，能结束这种局面的或许也只有眼前之人。

　　荆轲的剑慢慢垂下，他此刻已经没有了杀心。

　　众臣悬着的心向下落了一些。

　　嬴政看着指在自己咽喉的剑锋忽然垂下，松了口气，有些奇怪的看着荆轲。

　　他不明白为何荆轲会停手。

　　荆轲注视着他，忽然苦笑道：“你一定会是个好君王的。”

　　剑，忽又抬起，只是此刻指向的却是荆轲自己。

　　荆轲怅然道：“在下有辱使命，无以报太子，只能以死相谢！”

　　剑出，鲜血飞溅，荆轲感到生命在流逝，不久之后，他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鲜血溅在了督亢地图之上，也溅在了嬴政心里。

此文于一年前写就，曾经投稿参赛。若有看过的朋友请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