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

14.04 吹你吹过的风（一）

2021年11月6日，林渏在上午达到了中城。她乘的是昨晚的夜车，在卧铺车上睡了一夜，上午十点多到达中城。选择这班火车，林渏有两个考虑，一是身为经常处于中风险的木城人，难得符合去中城的条件，而自己前段时间做手术请假，复工后再也不好意思请假，只能充分地利用这个周末的时间，周五下班后出发，乘夜班动车去中城，周日傍晚再坐高铁回木城，她要最大限度地给自己留出在中城的时间。再者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到11月5日上车的这天，正好是手术60天的日子，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撑着术后的身体去坐五六个小时的硬座火车。

虽然表面伤口已经愈合，但体力远未恢复到正常状态，特别是手术切口一带部位，持续疼痛，夜夜都睡不好，那种手术部位全天候四面八方的牵扯撕拉式的疼痛，总让林渏怀疑伤口内部被扯裂了，有时候甚至会偷偷解开衣服查看是否缝合的地方又扯开了。其实并没有，这一类组织切除后的缝合，对医生来说那还能算事么？术后几次换药，复查，医生都说伤口长得很好。但是那种较大面积身体组织被切割后自我修复的好像无休止的漫长疼痛一度让林渏怀疑人生。

尽管如此，煎熬了近三个月的林渏还是迎来了令她喜极而泣的一刻。术后的一个月后，林渏接到肿瘤医院病房护士的电话，得知自己的手术切片大病理结果是良性，逆转了之前恶性肿瘤的结论，更让林渏逃脱了后续的化疗以及一系列的不可预知和想象的处境。这也让她能够在术后两个月有机会去筹划去中城“看望”俞矅信，否则术后的一系列治疗方案会把林渏牢牢捆绑。林渏的一个病友，就是术后一个月再度入院做手术彻底清扫淋巴和组织。那一刻，林渏握着手机，激动得合不拢嘴，对着护士不知说了多少个谢谢。护士说，你要来医院取报告，要术后复查，要多加注意。林渏一百个答应，点头如捣蒜。

林渏大声喊着把好消息告诉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又忍不住第一时间在心里对俞矅信说：“曜信，这一次我比你幸运，虽然经历了你经历过的疼痛，但是老天格外怜惜我，或者怜惜我这个单亲家庭，怕我的孩子从小得不到父爱又要过早失去妈妈，所以老天慈悲，留下了我。你，也会替我高兴么？你一定会祝福我吧？”

11月5日晚上九点多钟，火车缓缓地启动，驶出木城火车站。林渏在空空荡荡的软卧车厢里，透过车窗，看着逐渐退到视线之后的木城，火车站、休闲广场、林立的高楼和万家灯火，在心里说，曜信，我要来中城了，我要来看你了，我要去探访你住过的地方，我要去见你最后见过的人，我要去吹你吹过的风。请你等我！

其实林渏这一夜在火车上并没有睡好。现在的卧铺并不像以前读书时候睡着那么舒服，或许是车速远比从前快，睡在卧铺上总有一种被甩出去的担心。再者，一路上都要戴着KZH，这样睡觉好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会觉得胸闷。当然，更重要的是林渏按捺不住的兴奋。想了快两年，盼了近两年，终于能来中城了。2019年12初，得知俞矅信患癌，在中城化疗时，林渏就计划来中城，可是后来遇上这一场意外又凶猛的YQ，让她打乱了计划，一直没有机会来中城，最后导致俞矅信不治离世而自己却没能够探望和送行。就像越剧里贾宝玉的唱词：生不能离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这近两年来，每每想到这个，林渏都是沉重又无言的叹息。而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去往中城，林渏怎么能不兴奋。虽然再也不能亲见她心里深爱的人。

要把这不到两个整天的中城行的时间用足，林渏心想。提前好几天，她就开始筹划盘算了。她先是联系了谦谦君子陈智，说自己周末有事要去趟中城，问陈智是否在中城。陈智听说林渏来中城，非常热情，张罗着组织一场因林渏而来的同学聚会。林渏说不用了，自己在中城时间很紧，身体也不太强健，恐怕不适合大规模相聚。说出这句话，林渏其实很惭愧。毕业这么多年，林渏多次因公因私来中城，但每次都行色匆匆，从来没有和中城的同学打招呼，甚至俞矅信说只要林渏来中城，告诉他，他也从水城赶来中城见她，但林渏这么多年来中城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位同学打过招呼。这一次难得知会陈智，却婉拒了和同学们聚会。不过陈智一向善解人意，他说那么就小规模，约着何煜阳一起小聚吧。林渏当然很愿意，虽然何煜阳是俞矅信多年的好朋友，也是最后为他送行的人，可是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和何煜阳联系过，这次自然也不好意思直接联系他，现在陈智的安排又何尝不是正合自己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