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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有一本典籍,专论女性之道德修养,堪称“中国女人指南”,虽然由于时代局限,其中存在一些片面乃至负面的内容,但就总体而言,当是可为今人好好学习的对象。此典籍名为《女诫》,从七个方面,阐述了作为一个女性,应该如何完善自己的人格与道德,如何处理与家人的关系,堪称彼时的“贤内助”指导书。而这本指导书的作者,本身也是一位才德并举的“贤内助”。她的名字,叫班昭。
班昭为东汉初年人物。
初闻班昭二字,或许还有一些人觉得很是陌生,但提一提她的家人,这种陌生感应该就会减少很多,因为其家人,都是历史上的名人。
其长兄班固,乃是司马迁之后,古代又一位重磅级历史学家,耗费二十余年精力,著成一部《汉书》,为中华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除此之外,他还是当时天下闻名的文学家与儒学家,有许多名篇传世。也千万不要以为人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文武双全,班固就曾以中郎将身份,随军出征,痛击匈奴。
其二哥班超,名声更响,他本来是以文才出众而受到朝廷重用,但因为过失被免,后来投笔从戎,参加了朝廷讨伐匈奴的战役,崭露头角之后,受命出使西域,以不到四十人的队伍,就平定了在西汉末年叛离的西域五十余国。他以极小的代价,为西域带来了三十余年的稳定与和平,是西域历史上,也是中华历史上的一个传奇英雄。
如此英杰,自然会有一位虎父。他们的父亲班彪,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名士,只是生逢两汉交替之乱世,未能一展所长。其人生主要的事业,是撰写一部司马迁《史记》之后的史学巨著,一生完成六十余篇,是为后来班固著述《汉书》的基础。
其实班氏家族,本就是一个书香门第,从西汉中期开始,就以学识为家业根基所在。书卷之气,熏陶出来的是一个个才德兼备的子孙,父兄如此,班昭又岂会例外?
她自幼便受到了来自于家父班彪的良好教导,在这些真正掌握了智慧的人那里,是不会有一般腐儒之男女偏见的。班昭后来嫁给了一位名叫曹世叔的人,此人史料几乎没有什么记载,从“门当户对”的逻辑推断,应该也是出自于书香门第。两人婚姻生活美满,育有两子,但不幸的是,在一场瘟疫中,夫君曹世叔病亡,班昭时年不到三十岁。
于是有人劝她改嫁,这在当时不算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但班昭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她选择了以守寡的方式度过漫长余生。
在许多人眼中,寡妇是一个不那么好听的词,古今皆然。班昭则从不以此为羞,守寡之后,她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由此逐渐培养出一种高洁典雅的气质,与其高洁名声,为世人所重。
此时班氏家族又发生了一件祸事,班昭长兄班固,正致力于完成巨著《汉书》,却遇上朝廷爆发政治斗争,他被牵连进去。一些与班氏家族有过节的人,趁机陷害班固,让其冤死于狱中。
时任东汉皇帝和帝得知后,极为痛惜,因为尚未完全写成的《汉书》,不是班固一个人的史书,更是东汉王朝的一项国家工程,是和帝极为重视的项目。普天之下,又有谁能继续这个工作呢?
众人推荐班昭。
对于这位才德双全的奇女子,和帝也是早有耳闻,将其召来,言谈举止果然有学者大家之风,和帝遂将续书之事,交与班昭,并让自己的皇后和妃嫔们,以班昭为学习的对象,拜其为师,尊称为“大家”——“兄固著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臧书阁踵而成之。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
和帝离世之后,掌握朝政的邓太后,出于对班昭人品和才学的钦佩,让其参与朝政,协助自己。班昭则是敬受命、勤为业,以自己的才学为朝政国事而谋,全无一点借机谋私,更无因此生出野心的迹象。
仁德之人,必然会反对不合仁德之事,这是必须做到的一点,否则就是狭隘的老好人。
班昭不是老好人。
在和帝时期,她的二哥班超,为东汉王朝镇守西域三十余年,年近七十,垂垂老矣,期盼能得到回乡的许可。但对于班超这位国家功臣归来的事情,朝中竟然有反对的声音,而且还不少。这些声音的发出者,各有各的鬼胎,有人嫉妒、有人有仇、有人想投机,在他们的干扰之下,和帝一时难以决断。
兄长有难。
做妹妹的班昭,怎可以袖手旁观?她以恳切言辞上书和帝,终于打动这位帝王,班超也因此得以告老还乡。
和帝之后,邓太后控制了朝政,时间长达十六年。
东汉是一个外戚专权比较严重的朝代,所谓外戚,就是皇后一家人。因为东汉皇帝寿命普遍不长,在其离世之后,尚存的皇后,就会利用自己升级为“太后”的身份,大肆安插自家人,控制要害机关,达到掌握天下的目的。
东汉外戚多为不良之徒,但也有例外,邓太后家的几位便是。如邓太后的兄长邓骘,是这个外戚势力最主要的代表人物,官至大将军。但其从无飞扬跋扈之态,反而一直以位高权重为忧,清廉俭朴,谦恭低调,为国家推荐选拔了许多贤才,平定了许多祸,可谓东汉外戚中的异类。
这个异类对手中所握巨大权势感到畏惧,自信无长期驾驭的能力,便反复向朝廷请求,要辞职归乡,但邓太后一直不允。后来邓骘苦苦相求,邓太后推不过去,便征求班昭的意见。班昭十分能理解邓骘的想法,也是其支持者,便以礼让之德来劝说邓太后,告诉她:“谦让之风,德莫大焉”,邓骘居于高位,却能保有这份大德,乃善事,当成之。
邓太后这才同意了邓骘的辞职请求。
到了晚年,班昭以自己对于女性仁德修养的体会,写成了一本《女诫》。此书包括《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与《和叔妹》七篇,是中华历史上第一部女性修养专著。
后世对于其争论,多集中于对书中所言内容,有几成属于“封建糟泊”的争论。但事实上,作为一代大家,班昭写就此书,并非单纯是因为目睹了一些家族女子或者社会上女子的不良现象后,有感而发,她是针对当时东汉王朝日益严重的外戚专权现象,在有感而发!
那位执掌朝政长达十六年,连兄长要辞职让权都不许的邓太后,就是班昭这部《女诫》,要加以劝诫的对象。皇后、太后,乃是古代社会中女性的至高身份,身居此位的女性,若无高尚道德修养,对天下的伤害,必将剧烈。
如《女诫》第四篇“妇行”,对女性应有的道德修养进行了说明,分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类。这几个名目,后来被宋明腐儒发展成了束缚禁锢女性的“封建糟泊”,但班昭最初写下的那些文字,却是充满了积极正面的气息: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
史称此书写成之后,立即成为东汉宫廷的热门读物,那些宫女竞相传阅。但未见到有关皇后、太后或者妃嫔成为《女诫》读者的记载。这些纠缠于权力旋涡中的宫廷女性,比起宫女来,才是班昭意欲劝诫的对象,但从邓太后,以及自她以后,越来越张狂的一个又一个皇后、太后来看,《女诫》并未发挥其应有的价值。
没有发挥价值,不等于没有价值,那是时代与历史的错误,班昭何错之有?
点评:班昭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贤内助”,她是一个站到了国家、王朝、天下高度上的“贤内助”,是“贤内助”中的大家。这方面最直接的支撑,就是她有感于东汉外戚专权之局面,想通过一本《女诫》,将那些面对巨大权力诱惑的太后皇后们,教化为国家、王朝、天下的“贤内助”。其功,未成,其心其贤其德,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