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让下一个同学来回答......王芳，你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跟陈老师一样！成为一个老师！帮助自己的学生实现他们的梦想！”
“非常好！那王同学，陈老师以后等着你，等着你回到临江一中，成为我的同事，下一次我就要喊你一声‘王老师’了，加油！”
“好的老师！一定努力！”
若干年后，那个梦想成为一名教师的少女，最终成功踏入了教师的行列。
欢迎会当天，她昔日的班主任，陈展明也到达了现场，毕恭毕敬地向王芳说了句：“王老师好。”
昔日的师徒二人真的成为了如今的同事，相视而笑。
欢迎会散会后，王芳一路小跑带跳到陈展明面前，脸上挂着让戴着银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永远忘记不了的招牌笑容，说道：“哇塞陈老师，几年不见，都变教导主任啦！厉害啊！”
中年男人本想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最后搭在了年轻女教师的肩上，笑道：“恭喜你啊，梦想实现了！”
“嘻嘻~还没有呢，除了当上教师以外，我还说了要让我的学生们实现他们的梦想！况且，现在陈老师您都变陈主任了，我又多了一个目标啦~”
陈展明哈哈一笑：“好！就是要有这股精神！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老师可没这么好当的哦，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那么聪慧乖巧，很多问题学生的。”
“放心吧陈老师！这些我都知道，师范课有教，心里有数的！”
陈展明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低头说道：“你知道的，今年一中扩招，多了很多班级，现在我手里还有一个班级，班主任的位置没人坐，你要不要试一试？”
王芳听闻，眼神顿时一亮：“好好好！！我要试试！陈老师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可不能光是嘴上说的好听，新学期准备开始了，到时候我可要看看你的班级月考什么水平了。”
“一定不负主任的信任！”王芳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
“欢迎各位新同学加入临江一中这个大家庭！来到五班这个小家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王芳，大家可以叫我王老师~往后的日子我会陪着大家一起努力的~争取三年后的高考人人上岸！”
“这才刚高一呢，这么快就说上高考了......”
“就是就是，刚过中考就给施压了......”
“王芳......什么村姑的名字啊，噗哈哈哈......”
......
与满腔热血的年轻教师心里所想不同，台下并没有响起热烈的掌声，而是传来叽叽喳喳的质疑以及调侃声。
但王芳不以为意，毕竟教师的工作就是让手底下的学生更好的成长。
她只把这些当作班级的特性。
秉持着开放包容的理念，她决心让众人自由生长，长出个性。
所以她的班规无比宽松。
上课睡觉、翘课逃课、仿造老师签名出校以及男女生光明正大在校园里谈恋爱......
种种的这些琐事，最终让王芳的班级在月考时排在了下游。
陈展明不出意料地将王芳叫去了谈话。
“王老师......你们班的成绩不太光彩啊。”
或许是念及之前的一些师生情谊，陈展明并没有像对待其他班级成绩堪忧的班主任一样朝着王芳一顿痛批。
“对不起陈主任！我一定好好反省！争取期中考进步！”年轻教师鞠躬道歉，眼含泪水。
陈展明叹了口气：“你第一次当班主任，很多事情不太清楚，正常。但是我想看一眼你们的班规，可以吗？”
王芳疑惑地看向陈展明。
“你们班的学生太......有个性了，我认为需要整改一下。”
“可是陈主任，校训不是也说让学生们得到充分的发展吗？”
“有些枝叶不修，最后只会越长越歪。”陈展明看了眼王芳，“看你这个样子也没定什么班规吧，下午的班会是各班的总结大会，结束之后你要把检讨和班规一并交给我。”中年教师摆了摆手。
王芳又敬重地鞠了一躬，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下午的班会课上，王芳回到班级，看见众人都神情涣散，年轻教师以为是月考成绩普遍不好所致，敲了敲黑板，挂上招牌笑容，说道：“大家，笑一个！来，表情干嘛这么严肃啊~一次考试而已！期中考我们再努力就好了！谁没有低谷啊！加油！”
班级众人不为所动。
“咳咳，所以！为了更好的迎接即将到来的期中考，我制定了以下的班规......”
台上王芳热情开朗地介绍着班规，台下众学生的表情则是逐渐痛苦。
“喂喂喂，这个婆娘要搞什么？”
“本来不是好好的？干嘛突然这么多规矩......疯了吧。”
“我就说她脑子有病......”
埋怨声越来越大，还是传进了王芳的耳朵里。年轻教师对此只是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各位同学莫要浮躁，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从今天开始严格执行班规！我相信，不久后的期中考，一定会有所进步的！”
班会结束后，王芳出教室的瞬间，班级便炸开了锅。
王芳将班规以及检讨交给了陈展明，后者点头频频，并表示会期待五班接下来的成长。
王芳往后的日子也在非常严格地执行着各式各样的班规，没有任何漏洞可钻，这也让月初放荡惯了的学生们苦不堪言。
“张扬，这怎么搞哦，那母老虎明显疯了！”
“是啊扬哥，最近都不能出去上机了。”
名为张扬的男学生和几个同伙在校园的角落抽着烟头，他将抽完的烟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几脚，骂道：“去他的，整天咬着这破规矩干嘛，脑子有病，真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学了？”
他转了几个圈，嘴角一扬，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想我们进步，我们偏不进步，你们几个，去让其他人响应一下。”
“大哥这是想宫走她？”
“万一换个更加严厉的过来怎么整？”
“怕个蛋，这学校里谁特么不认识我？我老子都不敢管我！这狗王芳还想走什么热血教师带着后进生一路高歌的王道剧情？惹了老子想都别想！”
之后的时间里，王芳的班级众人都变得异常的乖巧，班级被通报批评的频率也少了很多。
年轻教师认为一切都在往好处走。
期中考，结果出来了。
王芳的五班直接垫底。
这次陈展明直接劈头盖脸地臭骂了王芳一顿，并解除了她的班主任职责。
那一晚，王芳内心苦涩无比，在教师宿舍借酒浇愁。
手机来电，是自己的母亲。
王芳将眼泪一擦，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开朗：“喂，妈！最近怎么样！”
“嗯？您问我啊！我好着呢！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又见到之前的班主任了吗，他对我可好了！还让我当了个班主任呢！”
“什么？相亲？哈哈哈哈哈别了吧老妈，我要工作呢，等我干个几年再说吧......哎呀不晚不晚——好了，我要去备课了啊，最近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衣服~嗯，拜拜~”
挂断了电话，王芳松了一口气。
无聊玩着手机，点开备忘录，里面有一目录：我的梦想。
点开目录，是自己刚收到一中教师录取信息时的记录：
“太棒啦！一中录取我了！我的梦想实现啦！不知道陈老师还在不在里面工作，能跟他当同事啦~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多多努力！争取让更多人实现梦想！”
王芳无奈笑了笑：“真傻啊我，陈主任说的没错，我就是太天真了。”
走进洗浴间照了照镜子，俊俏的外表上，双眼已是哭得红肿，
用手接了一捧水，洗了洗脸。
“好咧~王芳！加油！没什么大不了的，笑一个！”
王芳用两根手指撑起了嘴角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回到书桌前备课。
不再担任班主任职责的王芳，被安排了前往另一个班任教。那个班级并不是尖子班，但所有人都勤奋好学，与王芳的波频高度吻合。
又是一次月考，王芳所授课的班级在单个学科上进步神速。表彰大会上，王芳也获得了“优秀教师”的称号。
那个班级的众学生还为此帮王芳庆祝了一番，更递上了鲜花。
“哎呀邢璐！你又‘怂恿’大家搞这些！没必要弄这些虚的啊！你们的成绩能进步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王老师您谦虚了，不用不好意思的啦~您放心！在您的教导下我们的英语肯定有更大的进步！我们师徒共勉啊！大家说是不是？”
“是！”
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这位年轻教师热泪盈眶。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
要看到更多，因为进步而荡漾在学生脸上的笑脸。
既然已经证明了不是王芳的问题，张扬所在的五班自然受到了陈展明的调查。
陈展明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不喜欢关系户的，为此让张扬头痛无比。偏偏自己那个身为副校长的父亲又十分器重陈展明，这个没有黑料的精神级教师自己也没法弄走他。
既然没有黑料，那就制造黑料好了。
张扬早就看出了，陈展明跟王芳两人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绝对不是普通的上下级。
并且王芳新上任的班级里她跟邢璐的关系也非常好。
经过一番调查，张扬也得知了陈展明与王芳当年是师生关系。
这不，突破口就来了。
那天，临江一中有谣言漫天飞舞。
陈展明跟当年还是学生的王芳偷情私底下搞到了一起。
而陈展明原先的妻子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件事，才决定跟陈展明离婚，打官司赢得了女儿陈璐的抚养权。
陈璐随后跟母姓，改为邢。
这就是为什么陈展明会让一个刚刚成为教师的人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
这就是为什么王芳会为邢璐付出这么多的心血。
其实谣言并不可怕，因为纯伪造的谣言总有一天会不攻自破。
但可怕的就在于这件事真假参半。
陈展明与邢璐的父女关系为真，陈展明与王芳的师生关系为真，陈展明让王芳直接担任班主任为真，邢璐的班级进步后陈展明立刻找五班麻烦也是真。
都这么多件事为“真”了，那么后面的事真不真，又有谁在意？
吃瓜最避讳别人泼冷水。
如果突然有个人说这件事哪里是“假”，那么这瓜吃起来又有什么味道呢？
众学生都非常“默契”的，在辟谣这件事上选择了沉默，除了被波及的邢璐班级。
但哪怕他们班级疯狂辟谣，别人也不以为意。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肯定会否认。
学校出场表示，再乱传谣言会报警处理。大家也知道迟早会发生这件事。
大不了不在明面上说罢了，私底下依旧是目前临江一中最为劲爆的消息。
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很快传到了临江市其他的中学。
陈展明跟王芳最终决定报警，却被校方通知，低调处理。
学校并不希望闹大此事，影响明年的入学率。
高层承诺，任何网上的讯息他们都会出力掩盖。
可信息的传播途径从来不止互联网。
陈展明由于是老牌教师，没有学生敢去针对。
于是舆论的风暴全部集中在了王芳身上。
张扬推波助澜，私下怂恿众手下，将写满恶臭话语的纸条塞满王芳的办公桌还有课本。
本想着将此事一忍而过的王芳，内心的防线逐渐被击溃。
路上每个同学看见她，都会瞬间闭嘴，等她走远后又开始低声议论。
其实很多时候学生们所讨论的并不只是王芳的八卦，但在王芳心里，学生们所说的所有话，都是针对她。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老老实实地当着一位教师，为什么会突然受到如此的谣言攻击。
那天，精神状态已经堪忧的王芳瘫软在办公室的桌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再也没有任何的精力撑起笑脸，但还是不希望自己的母亲担心。
“喂，妈~嗯，我很好啊，您咋样？”
“妈也很好......对了，闺女，那个，你跟高中时那个......陈老师的事......是真的吗？”
王芳内心如遭雷击。
现在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再信任自己了。
母亲好像也知道了自己的失言：“唉你别多想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看啊，你之前也天天念叨着那个陈老师......”
王芳手一松，任由手机掉落在地面。
泪水无法制止，不断滑落她的脸颊。
办公桌上的镜子映出了她的丑态，王芳捂住嘴伏在桌面。
“......没.......没什么好哭的......笑一个......笑起来.......”
她重新抬起头，用力想给自己的嘴角撑起一个弧度，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王芳抓起一旁的订书机，左手提起嘴角一个弧度，右手用订书机狠狠钉住。
就这么从左往右，在自己的嘴角钉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陈展明此时走进了教师办公室找王芳，他刚给这位自己当年最为得意的弟子批了长假，想着让她回家休息。
“王......芳？”
陈展明跟王芳对上了视线。
“呜呜！呜呜！！”王芳疯狂摆着手，想盖住自己的嘴角，却又回想起来为时已晚。
她只想逃避这里，办公桌旁就是窗台，王芳没有多想，直接往下一跃。
楼下，是刚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偷偷吸烟的张扬众人，啪的一声巨响，一个物体落在了他们隔壁。
是王芳的身体。
坠落时她的脖子刚好落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直接折弯了九十度。
张扬永世都忘不了那张对着他的，嘴角钉满钉子的脸。
——
肖阳从那回忆中抽出身来，正了正神。
环顾四周，现在他处于一个纯白的空间。
“刚刚那是......王芳的回忆？”
旁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循声看去，一个年轻女子蹲坐在地面，掩面而泣。
“王老师？”
那女子缓缓抬头，清秀的脸庞上眼睛红肿，泪水挂满脸颊。
“你是......?”
“我叫肖阳，临江一中的学生。”
“我知道.....看见你的校服了。”王芳惨然一笑。
“王老师......我......我看见了。”
肖阳走上前，在王芳旁坐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您......您本不应该经历这些的......”
王芳摇摇头：“或许.....我本来就不该成为一名教师吧。”
“没有的事！”肖阳正色道，“我都看见了，王老师您就是一个优秀的教师！”
“哈哈，不用安慰我啦~我没事的。”
“我是说真的。”
看见肖阳的神情，王芳擦了擦鼻涕眼泪，笑道：“哦？那你说说看？”
“我在这个学校里......有过一个非常憧憬的人。她改变过我，让我在高中时期找到了意义。而她，也有着一个非常憧憬的人，她说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她的英语才会迎来爆炸般的增长。”
肖阳想了想，嘴角微扬：“我只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人，叫王老师，但是我在学校里却从来没见过。于是我想，可能那个老师被调走了，但是啊，一个已经离开了学校的老师都能让她念叨这么久，那我想，那个老师，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能让学生脸上洋溢笑容的人。”
肖阳转过身来看向王芳，她的眼中已恢复了一丝神气。
“所以啊，王老师，永远不要太看不起自己。他们排挤你是他们的问题，他们作恶多端，只敢欺负老实人，总有一天，惩罚会降临在他们身上，哪天他们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而你，王老师，你绝对是那个能让所有受过你帮助的学生，都念叨着你的好的人。我相信，当年邢璐学姐的班级里，肯定有不少人，受到了您的熏陶，所以才会在今晚的环境下，仍能坚持下来。”
肖阳将两根手指撑起嘴角：“笑一个，来，表情干嘛这么严肃啊。”
王芳宛然一笑，也用两根手指撑起嘴角。
“......谢谢你，肖同学。”
“不用客气，王老师。”
王芳的身体逐渐化成羽毛，消散而去。
羽毛飞往四周，为纯白之间添上了色彩，最后染成一幅幅画面。
那是王芳原本应该有的生活。
带领着班级一路高歌，帮助班级众人实现梦想，时光冉冉，她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王芳仍保持着那份热爱，让学生们展翅翱翔。
画面汇聚成了一棵桃树，果实饱满。
树下有一遮荫处，王芳在那，倚靠在树旁，挂着招牌的笑容，安详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