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乘务队每周五有讲评会，要把一周服务工作中的问题进行汇报、整改，上情下达一些相关指示精神，只要没有飞行任务的乘务员必须参加，姐妹们就当是小型聚会，聊聊八卦、传播一些小道消息，增进友谊的同时，满足了窥探别人隐私的毛病，当然情景更像是个时尚发布会，平时穿制服感觉不到什么，只要一开讲评会，那整个客舱部都弥漫着青春时尚的气息。

        “上周总部航班检查，对我们的仪容仪表项目打了低分，发现乘务员手上的戒指数量不符合规定，有的染发色彩过于明显，请对照《乘务员手册》做出改正，我在这里不点名的提出批评，并按规定进行罚款200元的决定。”客舱经理的话音刚落，议论之声响起。

        “总部检查也太严了，从服务上找不到差错，就到我们身上找。”

        “每天陪着笑脸给旅客，哪里防得住那些暗查的，只要服务上没有投诉，我就偷着乐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对服务督查表示不满。

        “先别抱怨了，全公司都在宣传做好手册员工，你们不知道啊，为什么被投诉、被罚款的总是那几个人，人人都有《手册》，对照着检点自己，别因为一个人影响大家，年终奖是按照完成绩效指标下发的，回头大家伙分摊扣掉的钱，到时候可别对比出伤悲啊。”经理放出狠话。

      “看见了吗？！”今天的人好多，娟子和秦好坐在一个椅子上，“齐齐开上了那辆奔驰小跑车了。”两个人的小会开始。

        “不是舒阳一直开的吗？”秦好有些不解。

        “换人了，据说是舒阳和齐齐一起飞，航班结束后那个大款送她们回家，齐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没出半个月大款马上开掉舒阳，那辆奔驰目前成为齐齐的座驾。”

        “啊，这么快，我和齐齐飞过，挺聪明的一个小孩，怎么这样啊。”对这种利用职业“抱大腿”的现象秦好挺无奈。

        “得了吧，就你的那双只能发现旅客难处的眼睛，哪能看清现在人的欲望之壑啊。”

        “又整酸词恶心我。”秦好用手使劲戳娟子。

        “我再酸也酸不过你微博上的词。”

        “小会先别开了，下面大家填写一份问卷调查表，注意最后一条，把你对工作中的建议最好写一下，交到办公室，散会。”

        提起笔，秦好还沉浸在娟子刚才和她说的这件事上，1981年出生的她把自己归为70后，除了思想上保守，对新鲜事物敏感度也不高，微博是她得爱好，还是通过和80、90后的乘务员工作时学习到的新事物。但抛开工作就生活态度方面，月薪逾万的收入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那是活的够得上精彩，可对于乘务员今天一个八千的包包，明天一瓶半万的香水，奢侈品改叫必备装，月薪当日薪花的她们，没个强大的财团支撑是不行的，所以傍大款、当小三的人也存在，这也符合某些人“我的青春我享受”的人生观，尽管和秦好的价值观不同，但这个市场有巨大的空间让她们存在并精彩的活着。秦好也明白这一点，乘务队的美女太多了，有人需要她们“空姐”的身份去给自己的生意、生活加分，但你的付出同样让看上你的空姐觉得值得，那么两厢情愿的成交。所以乘务队才会有两个极端，一个像秦好似的，把空姐当作一份热爱的职业，用心去做。一个像齐齐似的，把空姐当作一个跳板，不停地找财团。中间的那些人不是在加深热爱，就是在不断提升生活档次，逐渐的向两个极端各自靠拢。

        秦好回到家，刘恒坐在沙发上和她离开家时的样子一样，手边的收音机传来蔡琴低声的吟唱《明天的你是否依然爱我》的旋律，熟悉的让人心酸，记得两人高三毕业即将奔赴各自的城市时，这首歌成了青春时期的背景音乐，前奏刚起，眼泪落下。曾经手拉手的凝望，此刻站成一种无奈的风景。

        “回来了？！”尾音拉回现实。“还记得这首歌吗？”

        “都刻在骨头里了，哪能忘呢！”

“坐到我身边，想和你说话”刘恒的手伸出的方向直指一堵墙。

        “我累了，明天还要飞，我先做饭吧。”秦好生出一丝不安，怕这场谈话打破现有的宁静。

      “过来。”刘恒坚持。

        小小的沙发，两个人相拥着。

        “你就这么一直坐着？”秦好心疼的问。

        “知道为什么吗？我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走到厨房，然后笨手笨脚的保持饿不死的状态，我恨眼前的这片黑色，我也怕弄乱了房间给你增加负担，我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我使劲呐喊，我独自发泄，我使劲想你，想从前，想爸妈，我用种种办法忘记我的失明。”从声调上能听出刘恒已经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我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别怕，有我呢。”秦好安慰他。

        “咱们分开吧。”峰回路转。

        “不。”秦好起身，踏着倔强的脚步走到厨房。

        “你给我听好了”刘恒的声音大到吓了秦好一跳。

        “请听我说。”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去控制的情绪，语气回归了平静。刘恒开口：“来，坐到我身边来。”刘恒伸出的手被秦好握在了手里。

      “我想了好久，如果不是眼瞎了，哪怕是缺条胳膊少条腿我都能尽力去经营我们的感情，至少我们还在同一个世界里。我们的感情被岁月不知道检验了多少回，从年少轻狂到年近三十，从没有因为外界的因素干扰到，因为从见到你的瞬间，我就要定了你，从前是，以后还是，这些年我们虽然分居两地，偶尔的小聚、视频、短信都让我从未觉得心有多远，我们在相同的世界里坚守着曾经的决定。可黑暗的现实让我必须放手，你体会不到我独自在黑暗里的挣扎、恐惧，我试着听你讲话、吃你做的饭，被动的让你爱，我却走再也不进你的世界里面，看不到你的笑、几乎忘了你的容貌，我不能对你的服饰给予评价，不能照顾双方的父母，我拼尽全力找不到再爱你的方式，用一个瞎子的方式。”他一气说完，哭着倒在秦好的怀里。“我怕无力再爱。这种恐惧比我瞎了更令人害怕。”

        秦好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任凭眼泪流下来。轻声的说：“我曾经闭着眼站在原地不动，可刚刚过去三分钟，等我睁开眼却觉得有好久，甚至头晕站不稳，所以我能体会重见光明的欣喜和迫切，我一直相信你能努力适应黑暗，我愿意当你的眼睛，如果你看不到我而难过，那就听我，摸我，闻我；双方的父母有我、还有秦昊都能照顾；你拿出曾经爱我的决心重新爱上生活，让黑暗当配角不好吗？其实我一直不肯直面你的失明，曾经无数次的幻想你能在一觉醒来时候看到我，我更害怕，怕你因为失明变得陌生、变得离我越来越远，但我了解你，你骨子里的高贵就是我爱你的地方，你的这份自信使我不相信你能被现实击败，所以我等，等你适应、等你和我结婚，无论以后如何。”两个人的眼泪流在了一起。

        “宝贝儿，即便我能料理了基本生活，但我还要努力在黑暗的世界里找寻新的方向，这是你帮不了我的，感情是人生中的一部分，你已经陪我走到头了，我只有感谢，我得收拾收拾再赶路，你和我在这个路口告别刚刚好。”刘恒的话很决绝。

        “绝不，难道我们的曾经不足以让你振作，我的以后也不能没有你，你已经在我心里当老公好多年了。”秦好想改变刘恒的决定。

        “别任性，乖。野外的黑是我现在眼前的黑，我曾经享受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只有银河中的星星和你对语，但那种黑暗总有天明的时候，不曾怕过。可现在呢......”秦好无言以对。刘恒接着说：“以你对我的了解该知道这个决定不可逆转。我心里流的血都成河了，但我要适应，适应没有你的黑暗，守着爱的回忆开始我新的生活。残酷但现实。”刘恒把秦好的手指捏的生疼，像是使劲要记住此时此刻。两个人的痛让谈话戛然而止。

        秦好的不舍确切的说是对习惯的依赖，使刘恒的爱作为生活中的不可或缺，因为爱的坚实，所以不肯面对坍塌的后果，女人不看未来，注重当下，刘恒在黑暗中理清了方向，忍痛割爱，决定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