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家和我家是一个村的。现在的村小组,过去叫生产队。他家属于四队,我家是二队。两个队紧紧地挨着。
姐姐订婚的那年我还较小,正在上小学。有一天,有个英俊的小伙子来到我家。听人说他就是我未来的姐夫。他是一位教书的老师。媒人是我一个大姐,(伯叔姐姐)。和姐夫是同一个队的。
我们乡下流传着一句俗语叫做:"做贼离不了底线,说媒离不了亲眷。"亲戚之间,知根知底。婚姻之事,一说就成。
还别说,姐夫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亊,可以说是才貌双全。高高的个子站在那儿像根亭亭玉立的翠竹,俊秀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真诚的微笑。话虽不多却句句中耳,礼数周到又嘴巴甜甜的。
难怪左邻右舍的大嫂大婶们对姐夫赞不绝口。特别让人们羡慕的是姐夫既有文化,手里又端着国家给的"铁饭碗"
提起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挺丢人的。也就是姐姐和姐夫订婚之后不久,我正上小学三年级。正好赶上考试,不知是班主任有事还是什么其它原因,那次给我们班监考的老师正巧是我的姐夫。
他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突然来到我的身边,看到我还是白卷一张,没动一笔。他就问我为什么不答试题,我竞理直气壮地说我没笔,他立即拿来老师平常阅作业用的笔划较粗的天蓝色石棉笔给我。那次考试,不管错对,反正总算写了大半张纸,没有交白卷。
小时候的我是很自卑的,生人面前总是表现得很腼腆。很怕在生人面前抛头露面的。姐夫每次来我家,我都要偷偷溜走,躲到外面。猜度着他离开我家的时候,我才敢悄无声息地回家吃饭。
父亲对姐夫比对姐姐和我还要疼爱许多。父亲是个手艺不错的厨子,村子里有过红白事的人家都要请他去帮忙。他也爱倒腾着吃。隔段时间,他提副猪下水,反复地用碱水翻肠淘洗干净,灌腊肠,煮猪肚,猪肝,猪腰子。能做出各种花样的美味。
每次做了好吃的,赶紧叫姐夫来一块吃。后来姐夫得了精神病以后,不能去学校上课,只得请假在家休养。父亲隔三差五地做好吃的饭菜,把姐夫请来一同分享。姐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一直都记着父亲的好。他常常会向我提起这些事。
我对姐夫由敬畏生疏到亲近也缘于一件事。我初中毕业以后,无事可做,苦闷不堪。后来买了两只羊,以放羊来打发无聊的时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碰到了教我三年初中的语文老师,他建议我给报纸投稿。
我知道我读的书不多,又因家中无钱买书来读。我只能搜集废弃的破损残卷,过期的报纸,一边放羊,一边阅读。
后来我把我想写作的想法告诉了姐夫,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毕竟他也是老师呀,有这样的资源而不利用实在是浪费。
姐夫听说我想从事写作,他非常高兴。他说他也曾有过这个梦想,可惜没能付之行动。立即表示对我全力支持。
不久,他从学校图书馆为我借了些书。有《世界短篇小说精选》,有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等。说看完以后,再换别的看。
我试着向巜农民报》副刊投稿,石沉大海者居多,只有两篇小豆腐块变成铅字。两次总共领了1O块钱的稿费。我当然很高兴,姐夫比我还高兴。积极鼓励我好好写。
不巧的很,正当我沉浸在阅读的快乐中不能自拨的时候,姐夫却得了精神病,整日里瓷呆呆,傻乎乎的不能上班了。一进精神病院就是大半年。时好时犯,从此再也不能为学生上课了。我又无书可读了。我再也没有写东西的欲望和冲动。找不到一点感觉了。脑袋里空荡荡的,没题材和素材可写。我认命了,看来我不是搞写作的这块料。我最终选择了放弃。
每逢过年过节的或平常有点小事,我就要到姐姐家里去,顺便探望姐夫一下。毕竟我们还是有话头,也聊得投机。只是当姐夫问我最近读什么书,是否还在练笔。我往往含糊其辞,渐愧得无言以对。
我见过许多的精神病人,有的到处乱跑,有的失踪,还有的打人骂人。而姐夫和他们不一样,嘴里不停地低声私语。我曾仔细地听过,他嘴里嘟哝的竞是一些文章的段落。只是他的思维混乱,忽而从唐跳到宋,从诗蹿到小说里,令人啼笑皆非。
曾听人说精神病人分为文"疯子"和武"疯子"。从发病的情状看,姐夫显然属于文"疯子"了。
别看到脑子有病,他和我谈起文学来,他的头脑十分清晰,记忆力也颇为惊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头脑有病的人。他能准确地成段成段地背诵出某些经典作品的原文。老杜王维的诗句他能一字不露地脱口而出。而我自愧不如。我只能粗略地知道个梗概。
现在,姐姐姐夫子已娶,女已嫁,孙子绕膝将土耍。他也办理了退休手续,在家里和姐姐照看孙子。说是他照看孙子,倒不如说是孙子在照看着他。顽皮的孙子绕膝承欢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愿姐夫的晚年无忧无虑,永享人间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