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科学学院 程荣鑫 25预理1 2025104067
我总疑心窗台是时光的琥珀,那些被遗忘的物件,都成了凝固时间的标本。去年深秋拾回的银杏叶还压在玻璃下,边缘蜷曲如褪色的蝶翼,叶脉却依旧清晰,像谁用细笔描过的光阴纹路。
初拾它时,楼下的法国梧桐正落着满地碎金,风里裹着烤红薯的甜香,我蹲在树影里挑拣最完整的一片,指腹触到叶面细微的绒毛,那是秋阳晒透的温度。如今再看,叶片的金黄已淡成旧宣纸上的赭石色,可每次指尖划过玻璃,仍能想起那天风的方向,和红薯摊前老人掀开铁桶时,冒起的暖白雾气。
窗沿右侧摆着半只青瓷碗,是春日收拾阳台时打碎的。原本该扔进垃圾桶,却因碗底残存的几星淡青釉色,像极了老家后山雨后的青苔,便留了下来。记得去年清明,我用这只碗盛过新摘的春笋,笋尖沾着泥土,碗沿凝着水珠,母亲在厨房切着腊肉,说“春笋要配猪油炒才香”。如今碗身裂着一道斜纹,像被时光划开的口子,却恰好能卡住一支干枯的雏菊——那是五月郊游时采的,花瓣早已失了水分,却固执地保持着绽放的姿态,与青瓷的冷,形成一种奇妙的对峙。
最不起眼的是窗台角落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去年夏天的雨水。那是个雷雨天,我趴在窗台上看雨,突然想留住这夏天的声音,便用罐子接了半罐雨水。雨停后,罐口落了片紫薇花瓣,我没舍得捡,任它在水里泡着,渐渐失了颜色,成了罐底一缕若有若无的粉。后来我总在晴天时把罐子拿到阳光下,看水珠在罐壁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锁在了里面。有次风大,罐子倒了,水洒了大半,剩下的小半里,花瓣的影子愈发淡了,可我仍没扔——那水里沉着的,是某个雷雨午后,我趴在窗台听雨时,心跳的声音。
昨夜整理窗台,发现银杏叶的玻璃下压着一张便利店的收据,日期是去年冬至,买的是一杯热牛奶和两个茶叶蛋。原来我早已不记得那天为何深夜出门,却能从收据上模糊的字迹里,想起冬至夜的冷,和牛奶握在手里的暖。我把收据小心地移到银杏叶旁,忽然明白,窗台从不是简单的物件堆放处,它是时光的收纳盒,每一件旧物都是一把钥匙,能打开某段被淡忘的记忆。
银杏叶记得秋阳,青瓷碗记得春笋,玻璃罐记得夏雨,而我记得,每一个与这些物件相遇的瞬间,都藏着生活最温柔的褶皱。时光会走,物件会老,可那些附着在上面的温度、声音与气息,却像琥珀里的昆虫,永远鲜活。
或许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这样一处窗台。它沉默地站在那里,收集着我们不经意间遗落的时光碎片,把那些平凡的日子,酿成了不会褪色的标本。当我们某天驻足回望,便能从这些旧物里,读出岁月的纹理,触摸到那些被时光温柔包裹的,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