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巴陇锋的长篇小说《丝路情缘》
周显波
(本文刊发于2017年7月23日《羊城晚报》,刊发时标题为《献给“丝绸之路”的情书》,有删节)
巴陇锋就《丝路情缘》接受陕西卫视采访
青年作家巴陇锋的长篇新作《丝路情缘》,深感笔力雄健、视野开阔,以及在构思上的用心。《丝路情缘》写东干少女雅诗儿逆东干人历史迁徙路线而寻根的故事,由此而铺展开西域壮美风景的书写、对故国家园拳拳之情的抒发和跨国爱情的纠葛起伏。小说丝路之旅,紧扣寻根主题。在表现这场寻根之旅时,巴陇锋解决了三个难题,获得成功。
首先,《丝路情缘》以东干作为题材来源,足以借此进入文学史。笔者曾在兰州大学与导师、东干文学研究专家常文昌教授结缘,参与他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世界华语文学的“新大陆”——中亚东干文学论纲》工作。东干人源自中国西北,虽定居中亚,但在文化源流、民俗、观念、生活方式等方面依然保持着极为鲜明的本民族文化特点和中华文化特征,其对于故国及文化传统的信仰和传承依然未变。目前,对东干及其文化的研究已经形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东干学。巴陇锋的长篇小说《丝路情缘》就是以东干少女雅诗儿为叙事核心,着眼于历史—现实的勾连、多民族文化交流,题材选择上可谓颇具慧眼。
但勿容忽视,东干题材在处理上很难。这一题材既和民族及清代后期的历史密切相关,也和中亚地区复杂的地缘文化有关,同时,这一题材也要面临现代民族共同体及文化的检验,因此,东干题材在文学处理上既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巴陇锋《丝路情缘》,一方面用文学的方式交代了身为东干身份的雅诗儿家族及其村人所具有的“中国心”及浓烈的怀乡情怀,以此作为主要动机展开叙事。另一方面,作家用主人公对唐代诗人李白诗作的喜爱和对其足迹的寻踪作为另一条文化寻根线索,把今与古、中与外、历史和地缘文化串联起来。同时,为了让角色的心理动机更加充分,作家还把叙事重心放在了东干少女雅诗儿身上,吃货的好玩、青年人好奇和孔子学院学生的强烈求知欲,也促使她走上寻根之旅。《丝路情缘》用“十娃子”、“雅诗儿”来分别命名东干兄妹二人,显然意在致敬东干文学奠基人、著名诗人亚斯尔·十娃子。从这里也让小说的情怀有了落地之处,可谓神来之笔。
旅游文学强调的是内容上的写实性,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旅游文学的写作传统,而且也是以诗歌和散文类型的旅游文学见长,除《西游记》《老残游记》之外,20世纪以来,成功的长篇小说在旅游文学中并不多见。究其原委,因小说的虚构性与旅游文学的写实性相悖,对于作家是挑战。巴陇锋的《丝路情缘》是一部典型的旅游文学作品,而且,这部作品的意义就在于作家尝试了长篇小说旅游文学类型的写作,从对长篇小说类型的旅游文学实验来看,巴陇锋的创作显然是有着积极意义的。《丝路情缘》以少女雅诗儿为中心人物,以她的自西向东、由北而南的路线为纬,以西域历史为经,从哈萨克斯坦到中国,再历经新疆、甘肃、陕西等多个省份,把一幅不乏详尽的丝路旅游图铺展开来,小说以写实的笔墨真实地复现了西域风情、壮美景致和人文历史,读者追随着雅诗儿的脚步,以此可以将小说视作一册当代西域丝路导游图。同时,作家又时刻不忘小说本能,能够把雅诗儿、郑能亮的跨国恋爱的虚构故事编织得不乏曲折并充满奇遇,寓写实的旅游感受和体验、西域风光写实于虚构的叙事涓流之中,虚实互见,互为相生,又彼此独立,各成一体。可以说,《丝路情缘》在当代长篇小说的旅游文学类型中做出了非常可贵的尝试,作家对这一类型的使用显示了他的胆识和魄力。
在影视剧剧本基础上“改编”或“再加工”为小说其实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二者之间的“转换”在根本上涉及的是两种不同文类之间的转换。简而言之,影视剧本是面向视听为主体的现代传播媒介而创作的,以对话和场景为重心,剧本的一切都要服从于视听艺术的表达目的。而因为小说种类繁多,对小说进行总体归纳是非常困难的,但概而言之,小说是充满虚构张力的,是作家用语言这一唯一的工具来想象并构造整个世界的过程,因此可以说,小说中的时间、人物、事件,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可以变形的。所以,影视剧剧本和小说从根本上来看是拥有完全不同的两个“编码”程序的活动,二者之间的转换并非能够直接完成,它需要一个深刻的“转码”过程,这个“转码”过程是非常考验创作主体的功力的。1990年代以来,特别是新世纪以来,有许多的热门影视作品都趁着作品的大热而推出了影视书或由剧本改编的小说,作为影视衍生品一部分的这类作品,许多属于“蹭IP”、“蹭热度”的,就文学价值层面来看,水平实属有限。
小说《丝路情缘》脱胎于同名电影,显然作家本人认识到影视剧本与小说之间的差异,因此他遵循小说的规范花费了一番气力尽力将剧本“转码”而为一部精彩的小说。整部小说通读下来,可以看到,小说的完成度还是比较好的。原剧本中对话式的场景、动作性的场景得以保留下来,因此,让小说依然呈现出一种高度的动态性和画面感,契合了小说的寻根主题和旅游文学特征。作家也做到了小说语言的生活化,而且尽力吸收并贴近当代青年文化的特点,也有意识地能够让主人公在语言上接近东干语言。但是,小说在总体上让人感到些许不满足的地方依然在于剧本与小说的“转码”问题上:在很多时候,小说的语言相对来说比较直白和平板,对人物的心理、深度动机的挖掘和精神世界的探索比较欠缺,特别是与作家此前的两部长篇小说《云横秦岭》《永失我爱》比较起来,这种问题表现得就比较突出了。
作家巴陇锋作为西北汉子,有天然的地域文化优势,也有扎实的文学研究经历,更有老道的文学创作经验,我们有理由期待他有更多的、更好的作品问世,同时,更期待着他能继续在东干人的历史故事上耕耘,相信假以时日,他会有一部更为厚重、更加富有气魄的有关东干人的小说。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2016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6YJC751042)]
作者简介:
周显波,黑龙江人,副教授,文学博士,黑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当代小说研究和批评,公开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主编、参编多部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