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良村村里边有一棵老木棉花树,木棉花绽放开时,似乎血染一般在粗壮苍老的树枝溅出了新鲜的血液,红透了半边天,烧着烧着,连同天空的白云也遭殃被烧红了一大片。看着都疼得不行。
这棵木棉花树活了快一百多年,也把他这一生所见到的种种人与人之间的狰狞与丑陋,都吐个痛快。毕竟,人们为了一点田地,这棵木棉花树从此就要死去。它选择这种报复方式,再合适不过了。
“疯婆娘,你又偷摘我家果子,看我不打死你”。林莲被果园的中年男人追打着,不依不饶。只见她口中嘀嘀咕咕喊着。
“给为为,给为为”。林莲口中念念有词,边跑边气喘吁吁,可是脸上还是露出诡异的满足的笑容。
林莲,是我最可惜的一个人之一,本是林善村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因为一次事故受人强暴,至此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但是谁是施害者到如今还是无人知晓。整件事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原本的家人不待见她,嫌弃她脏,不肯帮她鸣冤与寻找途径证清白。沦落至吴良村被吴真救了下来,可怜吴真四十岁,因为腿是长短脚,没有姑娘肯嫁给他,也无人说媒。于是与林莲结合,生了吴有为。
“疯婆娘,你三番五次偷我家果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追着林莲跑的男人倒是不管劳累也要骂死林莲,林莲跌跌撞撞一路,终于到了自家门,邻居被吵闹声给吸引,纷纷走出家门看着热闹。
林莲颤抖着紧紧抱着两个橘子,躲在了吴真身后。村里人表情万千,有的唏嘘有的暗暗拍手叫好。
“怎么,吴瘸子,你想维护你自家媳妇?”。说这话的果园主人名叫吴清平
吴真六十三岁了,但是看上去像极了七十多岁,头发已经白得差不多了。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是他还是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媳妇。
“你,你,不要忘记我当年为这个村子牺牲了什么”。吴真试图用以往对村子做出的奉献来弱弱的提醒吴清平,不要失了身份,只见吴清平冷笑。周遭的人也都暗暗冷笑。
望着自己瘸着的一边腿,追忆当年,吴真悔恨莫及,现在的人欺他贫穷没有作为,都在背地里笑他并且欺压他。
那是吴良村与林善村第一次打架。这两座村庄各自心怀鬼胎,已经憋着莫须有的火气憋了许久,不知为何,这两座村庄离得很近,就像是硬生生本是一个地方而被拆成了两半似的。
而一直以来,也是水火不容。
吴良村人多势众,男丁纵多,林善村在这次吃亏得不得了,以往他们顶多就是骂骂咧咧不动手不拿武器,也就是逞一时嘴炮,可是今天因为祖先坟墓的问题两座村庄正式开战了。我看在眼里,实则心疼,又是扔石头又是抡棍子。这两座村庄的人对于祖宗的信仰与尊敬已经到了无法撼动的地步。
“吴真,你练过一点功夫,你先上去把林善村那带头的林天霸给干了”。村里的壮小伙指示着还在犹豫不决的吴真,此时的吴真也不过三十岁左右,正是身强力壮的好年纪。两个村庄打架其实他根本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无奈身为村里一员,他有义务站出来。
“你还在犹豫什么?”。说话的男人催促着吴真,两人还在纠缠着做着思想斗争,便惊悚的听见四周有人发出惨叫声,捂着额头的有的跪着捂着肚子的,鲜血流淌。简直无法无天了,吴真咬咬嘴唇,还没法接受这样残忍的画面,就看见吴鑫被林善村的人抡了一次大棍子,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心急救人的他本想上前助人一把,无奈有人阴险搞背后袭击,当棍子摔打着他的右腿时,他听到了膝盖骨碎的声音。瞬间,痛苦袭来,他倒在地上呼喊着求救着,满头冒汗。
林善村见着情况不妥,已经打趴下了两个,而两座村庄的头儿出面阻止,这场战争也就暂时落下了帷幕。
从此,吴良村与林善村打下协议,不交战不互相干涉不互相往来。
而吴真在这次事故后更是落下了长短腿的终生残疾。又接纳了林善村的林莲。村里人个个疏远他。
“吴瘸子,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你可以再重新把你的英勇故事给讲出来?”。吴清平这是在挑起吴真的内心最痛处的地方。吴真气得脸色发白。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谁敢欺负我父亲母亲,我跟他拼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样身高一米九高的年轻男子就是吴真与林莲所生的孩子。
“有为,你怎么回来了?”。吴真纳闷。
吴有为一身黑色着装,像极了黑暗中的暗杀使者。因为高大且前两年当过兵会点功夫,只要有他在,村里人一般不敢出什么闹腾找吴真与林莲麻烦。
“父亲母亲,你们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吴有为担忧的走近吴真与林莲,他恨死了这座村庄的人们,这个靠山而建,遍布田地的村庄。人们的心胸与心眼只能看见山的这边。从小到大他便受尽冷眼,那些流言蜚语就像千万把锋利的剑,不知摧残了他身心多少次。
明明是地狱,并非人间。
村里的人开始警戒,特别是吴清平自知没好处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气冲冲的离去。
大概走到有一百米后,他才敢自己偷偷撂下狠话,讲给过路的村里人听。似乎在宣告我吴清平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我看着就是个小人。我也想给他吐吐口水。
“他妈的,当过两年兵在那里炫耀个屁,老子当年亲眼看着你那白痴父亲被人打瘸了腿,你还没有出生呢,呵,有其父必有其子,逞英雄,终究成为狗熊!”。
“都看什么,散了散了”。吴有为打发着人群离去。林莲颤抖着伸出两个橘子,递给了皱着眉头泪目的吴有为。他记得四岁的时候,母亲还没有疯癫得如此厉害。是不是他也会遗传到这样疯癫的基因?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父亲年岁越大后越来越懦弱胆小,有为有为,就是希望他能够有为,他怎么能不明白呢。
吴有为拨开了母亲凌乱的挡到脸的刘海,仔仔细细端详着母亲的面容,明明如此清秀美丽,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沦落到如此境地。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他该去求助谁。
“父亲母亲,我这次出城打工赚了一些钱,可以替爷爷置办丧事了,不用四处借钱不用看人家脸色了”。
吴有为说完强忍着眼泪红了眼眶。家里什么都没有,贫穷显人嘴脸。大家只爱跟有钱人玩。看到贫穷的人都退避三舍。他上初中的时候亲眼看到过父亲忐忑的走进三叔的家门,脸红的跟三叔借钱。三叔在镇上有点成就,做了些小生意。他最幸运,走出了这座村庄。
“弟弟,我这次前来是想让你借我点钱,孩子要上高中了,成绩不错,但是你嫂子这两年身体不好,家里花了很多钱,这次孩子要去上高中没有钱上学不知如何是好,你看?”。吴真话还没有说完整,吴真的弟弟嬉笑着道。
“大哥,你这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嘛,我就做点小生意,哪来那么多钱可以借你啊”。
吴真也不是愚蠢人,看着弟弟这么冷漠无情,他终究明白了什么。走出弟弟的家门时,心如死灰。
吴有为不能理解,当年送他这个叔叔读到高中的人是谁,还不是吴真这个作为大哥的牺牲了自己上学的机会,早早出门务工,为他挣钱供他上学。养了个白眼兄弟。真是心寒。
吴有为记得父亲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
“人一旦心地善良,就总以为别人跟自己一样善良;到头来自己吃了苦摔了跟头还得怨自己不长眼”。
善良,可以当饭吃吗?
吃了二十二年的善良饭到底算什么。
(二)
高大威猛且长相随了母亲的吴有为,若不是因为家里被人瞧不起,估计现在来说媒的人会非常多。村里的姑娘见了吴有为,都在讨论着他的某方面的能力。我活了快一百年,有时深夜看到有情人跑来我这里约会,暧昧的奇怪声音总让我老脸不知往哪放。这村里的姑娘们在一间房间里聊起私密的事情可是津津有味。
“你们说吴有为那方面能力是不是特好?”。姑娘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咯咯笑着。
“我看他高大威猛,身材强壮,若是普通姑娘,肯定受不了他的折腾吧呵呵呵”。
所有姑娘都不害臊的狂笑着,唯有一旁的燕儿没有出声。
“燕儿,你怎么不出声啊?我们女孩子关系好聊这些不要紧的,从古代到现今,聊性的人多了去。哎,我告诉你们我就看过好几首古诗,描写的就是这些羞耻事”。
燕儿羞红了脸。找了个溜开身的话题便急忙离去。其他姑娘不解,甚至感到无语,继续着她们的私房话。
“不害臊!整天聊这些话题,哼,我还是回去帮忙干活去”。燕儿走路的时候马尾也跟着飞扬起来,十九岁的她已经发育得越发迷人,特别是那两个挺拔的乳房,若是有心怀邪门的男子,估计她的身体就要被侵犯。
走着走着,听到田里的一处破烂老茅厕有声响,燕儿便好奇走了过去藏在树边偷听着一男一女讲话。似乎有纠缠。
“吴有为,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娘得赔上自己的清白来让你侮辱我?”。吴芳边说边扣好了自己衣服的扣子。她本想着吴有为今日在干农活,想过去搭讪顺便解开自己的扣子勾引勾引这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结果便被泼了冷水。吴有为直言“吴芳姐,请你自重”。就是这句话让吴芳颜面扫地,无处躲藏,便只能假装理直气壮的讨公道。
“你不开口不说话是不是,行,我拉大伙来评评理”。她吴芳尽管卖弄风骚先不对,但是她也知道再怎么样村里人不会帮吴有为。
吴有为有理也知道说不清。但是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被人冤枉呢。
“这吴芳真是个狐狸骚货,活该到了三十五岁还嫁不出去,天天想着年轻男人的那玩意,怎么嫁的出去,这吴有为遇到这种女人也是倒霉”。燕儿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理性与评价,只是她第一次这么同情吴有为。村里人要是来了他可怎么办。但是她插手就会被人疏远吧。她也得考虑考虑自家家庭。正想着想着。
吴有为被吴清平掐着脖子讨伐着,骂骂咧咧的狰狞的面孔实在丑陋。恶人先告状,贼喊抓贼,牛逼。简直就是仗势欺人。双方僵持不下,吴有为依旧倔强着脸孔。
燕子按捺不住心底的善良,跑到众人面前。一下子,田地围着许多人。
“吴大哥,你放开有为哥先!”。听到燕儿这么亲切喊着有为哥。大家的心立马纠了起来。
“燕儿,这不关你的事,这吴有为欺负我妹妹,就该往死里打”。吴芳在一旁嘲弄的笑着。
“我刚才路过这里,我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燕子不明说,吴芳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眨巴着双眼,攥紧了不安的拳头。
“哥,我们今天不跟他计较,倘若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了”。说完,吴芳走的时候不忘狠狠的瞪了燕子。吴有为还是沉默着,抿着嘴唇不说话。他不能反抗,要是动武了,他父亲母亲之后的境地就更惨了。
“感谢!”。吴有为弯腰鞠了一匑,这大礼,吓得燕儿连忙后退,然后不知为何红了耳根子,跑开了。吴有为疑惑。这村里人人怕他也不接纳他,这是谁家姑娘,还肯帮他说话。大恩不言谢,但是从此记心中。
“混账,你这个丫头,你知不知道刚才吴芳托人来说了什么?她说他堂哥吴清平不再跟我们合作果园生意,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里就靠这个吃饭,你跑去充当什么女英雄?你又知不知道吴有为这一家是什么东西!啊?我问你,我打死你这个混账丫头”。
燕儿她爸就想往死里打,对于这个女儿他宁可不要,他一向重男轻女,生了四个女儿,没一个儿子,想到这里他就更加一把心火燃烧着。
燕儿她妈在一旁哭成泪人,跪着求不要打燕儿。燕儿哭着喊着还是一直坚持她只看见大家都恨他们一家,可是她看到的明明吴有为一家清清白白,他爸爸还是当年的英雄。不该受到此冷落与对待,大家都瞎了眼。就是瞎了眼!不仅瞎了眼,还心都被狼给吃了。
儿这一喊就被燕儿母亲捂住了嘴巴,因为燕子她爸的表情像极了牛头马面,不,像极了恶鬼的面容,狰狞着愤怒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吃掉了燕儿。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燕儿倒在了地上。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大家都这样对他们一家,难不成我们要搞特殊吗?既然大家都不接纳他们,我们就应该也跟着不接纳,你搞特别最终大家只会把你搞成特别对待你明白吗?”。燕子她儿喘着粗气,然后身体一软坐在地上。
“燕儿,你明白吗,爸爸当年跟吴有为爸爸关系也不错的,只是如今......”。
可悲!我看见我的手臂又长出了几朵哭着的木棉花,比前几天开的更加红艳。像极了流淌的血。
“大家都那样,所以我们也要跟着那样,大家的心都死了,我们也要跟着死了,为什么,我不懂”。
是啊,燕儿的苦痛我都明白。这个世间,你的美好特别成了大家的笑柄,成了不被接受。大家都那样做,我也就那样做,不管善恶。人性如此,我这棵老树,真的看透了太多太多。这次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不再开花不再笑着不再哭泣,我就想着要努力说出这个故事,好让你们也知道,万恶出人心,公道也出人心。
你是佛还是魔,终究还是你自己掌握你说了算。
(三)
在我看来,燕儿是这座狭隘的村庄唯一最清醒的那个人了。
“你们不能这样做!滚,全给我滚~”。吴有为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懦弱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吴瘸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上你家老爷子的风水宝地了,出多点钱让你让一些重新找块风水宝地,你今天想跟我吴老三杠上是不是!”。
吴家老人还差一天入土,坟墓已经盖好,就差安葬进去了。结果闹这么一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只土狗懒洋洋的趴在黄土上目睹着人们阴险狡诈的脸孔,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在作威作势讲话的吴老三是当年吴良村头儿的孙子。威风凛凛,仗势欺人。今天还要挖了吴家的坟墓。
“吴老三,你欺我父亲瘸腿无人依靠,又欺我母亲神志不清,是不是还欺我年纪轻轻还管不了事情是了吗!”。
高大的吴有为逼视着个子矮小长得瘦削猴精的吴老三,他这个人的长相就是一副尖酸刻薄至极。尤其是那对没有颜色的眉毛。如若不是有强大背景依靠,看着就是个病恹恹的种。
“老弟,我今天来是来讲道理的,你怎么还想动起手来了?”。说着,暗示着随从准备干架姿势。
“我今天来本来就是想拿点钱安抚安抚你们,毕竟你们运气好找了块风水宝地,我家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就靠着这一块好的风水宝地扭转我们的运势,要是失了风水宝地,我们连命都可以不要!既然,你们不想让,那我今天就把话搁这了,我让那边的兄弟们直接掘坟!到时候失了礼仪直接烧点纸钱烧香供奉你家老爷子还不行吗!他也能在黄泉地下有钱花有东西吃,值了!”。
吴老三恶狠狠的盯着不知所措的吴有为,毕竟还是年轻,哪里见过这样的仗势。只见吴真已经瘫软在地上,面对村里人一向的欺压他已经再也无力反抗了,就连今天自己的爹爹要被人家掘坟,他还只能无动于衷的看着事情发生吗。
“爹,爹,还有我为你做主啊!哈哈哈”。林莲抄起一张也瘸着腿的木凳子砸向吴老三的胳膊。吴老三当场呻吟惨叫,捂着受伤的左肩膀动弹不得。
“这个疯婆娘,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这个疯婆娘,出人命,我负责!”。
吴老三已经接近崩溃发疯了,只有他吴老三玩死别人,哪有被人这样搞的。几个壮汉刚想抓住难得清醒的林莲,就被一个长辈富有震慑力的声音给唬住。
“住手!你这败家子在干些什么!”。
吴老三的父亲吴大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进了吴真的家门。吴大发已经七十了,吴老三是他唯一的儿子。生了两个女儿都不幸夭折,从小就对他这个儿子宠溺无比,如今惯得这样的趋势。吴大发尽管已有年岁,看似平易近人,其实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场。
“爸,爸,我在找风水宝地呢,你看爷爷已经受病魔折腾许久,我估计也是……我们提前为他盖个……”。话未说完,吴大发怒视着不知轻重的吴老三。
“老三啊!爸是怎么教你的,不要轻易与人家计较,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站在你对面的是我们当年为村子做了很大牺牲的吴真伯伯!你这么没有礼貌,回去我打断你的狗腿”。
吴真明白,吴大发的每一个词每一句都是咬紧了牙齿所说出来的,他比吴老三还他妈的狠,狠得软绵绵,却挠得人流血。吴真算是听出来了。只是还是丧着一张老脸不开口。吴有为急得只能先一时抱住自己的母亲呵护着。
“今天老三多有得罪,我把这个逆子带回家去教训,得罪了,吴真老弟”。转过身时,吴大发的表情瞬间一变,抽搐着嘴角。
“爸,吴瘸子它家那块风水”。吴老三还在喋喋不休,没有看穿自己父亲的心思。
“老三,我跟你说过什么,风水只是一个迷信,你且看着他们家就算有了风水宝地又如何,一样的衰败一样的堕落!一样的继续贫穷,贫穷最可怕,没人愿意接近他们。现在的人爱权势爱什么?爱金钱!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们家真的靠一块祖上的风水宝地而有如今的家境吗!愚蠢,靠的都是你爷爷你爸呼风唤雨,闯荡出来的,你现在还年轻,领悟不了那么多!人呀,要是心不够狠,还要完成什么大事。必要的时候,六亲也可以不认”。
吴老三震惊了,他多崇拜父亲啊,必要的时候六亲不认这种话听起来迷人得不得了。他这辈子有这样伟岸的父亲真是三生有幸,下辈子还要继续生在这样的家庭。
“那我的伤就这样不算账了吗?那个疯婆娘”。吴老三咬牙切齿,吴大发抿了一口茶后,缓缓的抬起头道。
“老三,今天就算是还了他们家的人情”。还了他们家人情?
吴老三不解。
“当年你爷爷路过林善村被几个村里的头儿围住殴打,因为你爷爷当时是村里最有威望的领头人,他们真恶毒,要不是路过的吴真他父亲拼死拼活也要救了你爷爷,我们家估计也不会有今天吧!”。
吴大发用冰冷的语调道了事情的缘由。吴老三傲慢的嘲笑了几声。
“如果不还,将来我们还如何去好好理直气壮对人家“好”呢,老三,你还年轻,做事情切勿急躁,干大事得慢慢来!”。
吴大发扯了扯高深莫测的嘴角,吴老三会意,兴奋的告别吴大发逍遥离去。
我叹着气摇动着每支手臂上的红色木棉花,欺压别人成为一种象征权利象征着厉害,更加象征着人性的最深处的阴暗处。再掰开仔仔细细研究下去,我宁愿被他们直接砍死,就此倒在风沙中。看着这依山而建的小村庄,还有田地上朝朝暮暮干着农活的人们,本该淳朴纯良,却仿佛逐步走向罗刹之地。
我进行着心理治疗,我本想抬头看看这座村庄的天空是否有妖气镇压,但是后来我冷静思考了一会,人若心中有妖气作祟,哪里还需要什么妖怪来捣乱!
都是人心,皆是人心在掀起血淋淋的一场又一场无畏的争抢。
(四)
吴有为正苦着一张英俊的脸坐在水稻田旁边思索着人生。这吴有为容貌越发的像着林莲年轻的模样,就是在他脸上努力寻找也找不出吴真的一丝相似之处。真是奇怪了。
燕儿刚巧赶完家里的山羊,远远的望着吴有为,再次红了脸。路过的姑娘窃窃私语,在捂着嘴偷笑着什么。大概又在聊什么吧,这些女人真的恶心,一方面在吴有为面前调戏人家,一方面又在背后支持那些昧着良心的坏事。
燕儿已经慢慢疏远了她们,大家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也不好给人家难堪。也只能见了燕儿就像看到过街老鼠一样,有多远走多远,跟吴有为有瓜葛的人,她们一概不能碰。
疏远吴真一家,已经成了整座村庄的美好传统,并且继承传统,从未推陈出新。还潜移默化深远持久的影响着老老小小。
“燕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是我送给你的当做答谢的礼物”。吴有为从口袋掏出一对银耳环,递给了涨红了脸的燕儿。燕儿水灵灵的真迷人,吴有为看呆了。
“不用了”。燕儿难为情的埋头自走自的,吴有为也不好追上去。他不想害了人家姑娘。这对耳环是他精挑细选的,为了感谢人家。他也不好往那边关系想,毕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那些女人只会在背后议论他,觊觎他的高大威猛与英俊,更加爱偷看他的裤裆的那地方。他都知道,唯独燕儿不会,燕儿不会这么的轻浮,她是真的善良真的实实在在的一个好姑娘。他真想……
不,想到那里,他极力的摇摇头否定了一切,消沉的垂头丧气。又目送着燕儿的离去,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夜深时,吴有为忙活完后落座餐桌准备填饱肚子,吴真却给吴有为带来了震撼的坏消息。
“真是可怜!”。吴真叹叹气摇摇头。吴有为扒着白饭好奇多嘴的问了一句。
“怎么了父亲”。一边吃着饭的有为,又看着林莲呆坐在地板上,目光凝视着家门口的前方,似笑非笑的。
“下午的时候听说燕儿路过池塘边失足跌入水中,不会游泳,淹死了!”。听完父亲的话,吴有为似乎被雷劈中了一般,抖着双手,饭碗直接摔落地上。
早上他还在跟燕儿聊着天,怎么晚上人就不见了。
“父亲,你说的可是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她掉进水中没有人看见吗,她怎么会失足掉入水中的,怎么会……”。
说着,吴有为掩面痛哭了起来。长这么大,从小到大被欺负了那么多次他都未曾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痛苦,燕儿是一个多好的人,她是这座村庄唯一给他温暖的人,是唯一最清醒最善良的人。
吴有为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上天只会带走善良的人,那些恶魔却依旧在人间好好的活着。不公平!不公平!
还有,燕儿怎么可能突然就这么死了,他还是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他还幻想着燕儿能够嫁给他,两个人一起生许多娃。
“有为,我知道你难受,但是这是事实,燕儿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吴真尽力的用自己笨拙的语言安慰着吴有为。
燕儿她何止是个好姑娘,吴有为就像在做着恶梦一样,想要开口说什么,明明嘴巴已经张开了,就是怎么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林莲站起,拿着纸巾递给吴有为。
“为为不哭,不哭!谁欺负你,妈给你糖吃就不哭”。林莲笑得纯真无邪,吴有为内心一暖,除了燕子,还有一个无邪的母亲啊!燕子不是这座村庄唯一的无邪的人,还有他最爱的母亲。尽管母亲疯疯癫癫,但是从未伤害他们,从未在家里发作。
究竟谁才是疯癫的,谁才是正常人,一时之间,我竟然分辨不出,也跟着吴有为泪水模糊了视线。
燕儿的死死得蹊跷,死得让我痛心,因为是好人所以觉得她的死就是蹊跷的,就连林莲当年被人强暴我也觉得蹊跷,为何没人看见没人说。
燕儿她绝对不会白白就死去。她肯定会留下什么罪证与指示,指引我们去寻找证据,找出真凶。
死了一个清白好姑娘,毁了一个好姑娘的一世,如此简单。简单得心寒与害怕。
(五)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是为什么才如此疯疯癫癫的吗?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吴有为被燕儿去世的消息伤到几天都没有好起来。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这棵老木棉花树,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听到几声呼喊连忙站起来环顾四周。
“谁在说话?别再鬼鬼祟祟,出来!”。吴有为有点害怕的向四周打量。为什么我说话他能够听得见,难不成吴有为可以与我心灵相通吗?这不可能,我再试一下。
“吴有为!你糊涂啊,你连你自己不是吴真的亲生儿子你都不知道,糊涂糊涂真糊涂,莫问生于何处,只顾还完养育之恩啊吴有为!别怪你父亲懦弱,别怪,是他救了你们母子二人,你要报恩啊,报恩!”。
我似乎也疯了,我把真相全部告诉了吴有为,经过燕儿去世的一重大打击,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个重大打击。
吴有为只觉得四周迷雾缭绕,一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老翁缓缓的信步前来走近自己。觉得天旋地转。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母亲究竟为什么才疯疯癫癫,这跟我父亲说的不一样,你是不是要毁掉我,罢了,我天生苦命,我不怕被毁掉,你是谁,你出来我们聊聊”。
吴有为从梦魇的利爪中醒来,满头大汗,惊吓到,望着四周,依旧是那些田地依旧是那些山峰。原来,他是睡着了吗?怎么会躺在树下睡着了。关键是他做的梦又是怎么回事。疑惑着思索着,吴有为看见爬满岁月的树皮上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这是,前几天被人砍过的位置?居然,流血了?”。吴有为没有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到,反而觉得奇特,总是听老一辈的说树活久了都是有灵气有生命的,特别是榕树,老一辈的爱叫活了几百年的老树为神树。主观的信任它们有灵气有法力。如果对它不敬想伤害它,砍下去流出来的一定是血。他吴有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吴有为心生怜悯,撕下来一边袖子替我受伤的位置缠绕了一圈。我的双眼瞬间热泪盈眶。
想到刚才梦中的回声,吴有为叹着气自言自语“谁也没法逃脱命运的捉弄,我生在吴家,天生命苦,父亲老实,我尽管年轻,但是我知道,他终究是老实人一生世态炎凉,任由人欺负,也不去记恨报仇,都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随了我父亲的平和,没有随了我母亲的勇敢。上天执意要如此,我也不用再反抗!但是我从来也其实没有去反抗”。
吴有为说了很多很多,他好像已经快忘记梦中我给他提醒的那些话。他要向命运屈服了吗。佛说生生世世因果循环,也许前世是吴真一家做了什么孽事,今生三人苦命凑到一起,令人唏嘘不已。
“我父亲从小教我要善良,人必须善良有同理之心,切莫与人争执不休,不要伤了和气,但是你看看现在如何,大家没有把他当成英雄,反而觉得他就是狗熊,应了吴清平那句话。是不是?”。
他这是在跟我倾诉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树,善始善终是个骗子,是个软弱的混蛋,这年代谁还依旧善始善终,都他妈的骗人不是?”。
吴有为愤愤的道着。
命运是个无情的刽子手,杀死了燕儿,带走了母亲的美貌与神志,剥削了父亲的勇敢与担当,更加杀死了吴有为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
我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晴天霹雳还在等着他。
活着挺好,好到一生吃尽了苦头,就连尝到甜味就觉得是苦的。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如此,毫不夸张,不怕揭露。
我这棵老树,看了太多。
“燕儿死得可怜,听说她母亲在家里不吃不喝,几天消瘦了许多斤,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这人活生生的就这样突然说没了就没了,作孽啊”。
“我还听说他家的二女儿远嫁的那个喜鹊,刚生完一个女孩就跟老公闹离婚,现在灰头土脸的回到娘家抱丧,没想到喜鹊没有报喜,反而为他们家增添了磨难,真是风水轮流转,平时看燕子她爸高高在上傲慢得很,我家男人吃了不少亏,如今,可能是报应”。
几个妇人抱团聊着走过了我的躯干身边,看到了吴有为全部心照不宣的死一样的沉静下来。
“估计燕儿是跟一些不清白的人在一起了,沾到了什么才会早早离世吧,我们啊,得离远一点”。一妇人带头,几人便跑着离远了还坐在树下的吴有为。
“我是不是早晚得变神经病?呵”。吴有为忧伤的叹叹气。这些长舌妇,真想把她们那爱嚼舌根子的舌头给割了下来。吴有为也就是想一想,没有动弹。
“有为啊,有为,有为啊,你赶紧去劝劝你母亲吧!”。这吴清平在搞鬼吗?这个人渣,吴有为才不会上他的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哎呀,你母亲突然喊着跳跳跳,跑到我们村里最远边的禁区去了,就是那块靠近山崖最近的那块山啊,我骗你作甚!不孝子”。吴清平骂骂咧咧的,这个时候反倒成了正派教训起吴有为来了?吴有为不顾鞋子掉落,赤着脚被石子割伤流了一路的血,那块最高的山离平地还有一段距离。吴有为跌跌撞撞跑到母亲“发疯”的山崖边。
村里人几乎来了一大半,全部围着劝着母亲。稍稍一激动,母亲便要摔下去。吴有为当场崩溃哭泣了起来。他不是个坚强的男人,他受不了了。连那么爱他的母亲也要寻死吗。只见自己的父亲哭到没有声音,喉咙喊到嘶哑。
“母亲母亲,你别冲动,算为为求你了”。
“真相!真相!我再也受不了了”。母亲断断续续的说完,吴有为看见忽起大风,吹乱了母亲的发丝,头发凌乱的母亲美得不可方物,牵着嘴角笑得像一朵纯洁的茉莉花,坚毅清澈的眼神冲着吴有为笑。笑得动人,不再瘆人。然后往前跨了一步,走得勇敢且决绝。吴有为扑向前方想抓住什么。亲眼望着自己最爱的母亲摔入山崖,仿佛听到了四分五裂的声音。
而同时,他的心脏也被摔得稀巴烂。
“母亲~”。悬崖回荡着吴有为的呻吟与哭喊,都分不清是鼻涕还是泪珠了。豆大的泪珠就像是滚烫的开水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完整的吴有为。他身后的那群这座村庄的人们,全部低着头,表情各异,似乎都在说:“什么真相,不关我事,我不是杀人凶手!”。
吴真傻了,晕了过去。燕儿的爸爸妈妈先是扶起晕倒的吴真,掐着人中想呼喊吴真醒来,奈何晕得严重,如何都叫不醒。
眼前都是两个失魂人,怎么也是叫不醒了。
苦命天涯人,去到哪里都是一样,那么就算是以死来一了百了,去了天堂或者地狱也是一样吧。
人,为什么要怕死,不应该是怕生吗,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生却是历经几十年的苦楚。酸甜苦辣,百般滋味自己容忍。
所以人真是最短见的生物,却总是自以为是。
(六)
离开了这座村庄的吴有为,带着父亲的骨灰告别了这座村庄,离别的时候没有不舍也没有欢喜。那一年,他已经四十岁,父亲到了生命的尽头依旧没有告诉什么真相给他听,吴有为好像再也听不得什么残忍的消息,索性不再去追究。
吴有为把骨灰撒向了他到达的新城市的那片海。
来世,愿父亲母亲不再做吴良村人与林善村人。
后来,他在新的城市娶了也从林善村出来的姑娘林欢,夜深人静时,当妻子已经累到沉沉睡去。他便伤感的想着,原来他只不过依旧在复制着父亲母亲走过的路而已。走出了村庄是幸运吗,他不知道。只是就让他埋藏着这个真相一直生活下去,欺骗自己却是生活得最麻木最满足最幸福的。
他不再去追究。
就算他知道,他的生父不是吴真,而是母亲被人侮辱所生下来的一般。
人生爱给你变态一巴掌,不是你被他搞死,就是你没法搞死他。
你只能乐呵乐呵想尽办法再给他一巴掌,让他也尝一尝。
再继续说到我这棵老木棉花树吧。
林莲死后的一个月,村庄安静了一个月后,大家也没有真的安宁了下来。在我准备接受人们的锯子砍刀伺候时,我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捧着一本书一支笔走过来微笑亲切的看着我说。
“我知道你希望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但是你必须有一个人替你写出来,我就是那个人”。神神秘秘,让人疑惑。
“你怎知,我会说话,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讲故事”。我疑惑极了,这个姑娘眯着眼睛笑得可爱。
“你不必管太多啊木棉老爷爷,说吧,您觉得什么是善始善终?”。
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吴有为最后怎么样了?”。我关心吴有为的境遇,姑娘一脸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的纳闷样子。
“善始善终!”。她随便找了句糊弄我的话,但是恰巧说中了我最想听也最害怕听的。
我欣慰又心疼的笑了。
“要如何保持善始善终?”。我的继续发问让姑娘不耐烦了。
“我的目的就是扬善者之魂!帮助这些人扬名立万”。姑娘信誓旦旦的在我面前保证着,我笑了笑。
我愿你的愿望能实现。
后来,我还是死了。
但是,我尽我的能力做到了善始善终!
小说为明月原创,创作不易请勿剽窃抄袭,如有雷同纯属虚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