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山雾凝在玻璃窗上,隔断了远处施工队的电锯声。闲暇时正坐在窗前翻宋词,突然被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绊住,这不是去年在采薇山房写下诗句的老人吗?他晒着油菜花田的暖阳,把"诗与远方"写成沾泥的锄头。
清晨四点半的菜市场最懂生活的重量。卖豆腐的夫妇把豆浆桶吊在自行车后座,钢丝绳勒出十道月牙形的勒痕。老妇人推着助步车买青菜,半筐零钱叮当作响。我们都在泥泞里摘星,擦着生活的铁锈走路。那个在巷口修自行车的聋哑老人,总把补胎工具箱里的梅花扳手套在油淋淋的指节上,像枚刻着皱纹的戒指。
采薇山房的桐花落进砚台,老人用狼毫蘸着花瓣研磨。他告诉我,诗不是锦上添花的绣品,是菜刀刃上的月光。我在他的竹篱笆上看到粘着泥的《静夜思》,旁边附着小字:"工地上捡到的瓷砖碎片也能作砚。"后来在樟宜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我看见候机的旅客用手机拍云端的雁阵,每个像素都是未拆封的远方。
生活的盐粒在掌纹里结晶。咖啡机喷出蒸汽的形状像极东坡居士的胡须,地铁里卖唱者吉他的断弦声竟与《琵琶行》里的私语暗合。我们都在用身体的青苔书写甲骨文,在地铁车厢的震动里解读大地的脉搏。那个在菜场卖诗的老人,把葱花撒在摊开的信纸上,说这是最鲜活的标点符号。
清洁工大姐用扫帚把银杏叶编成流苏,老木匠把刨花卷成风信子,我看见地铁司机在终点站闭目凝视窗外的雨丝,像在阅读透明的诗集。生活从不向我们发诗歌许可证,但每个深夜都允许我们抬头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