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极不情愿,但是我妈仍然在电视台黄金档,给我点了个男儿当自强。
三年级的那个暑假是漫长的,因为有许多事堆在了一起。而能先拿出来讲的就是这个10岁生日宴了,平常面对生日这种年年都会有的那一天,我们家的标准仪式就是,拍打卡式登记照。在影楼里的各式幕布前双手叉腰、额头昂起再挤出一个标准式假笑,而后影像定格,存档于相册。
流水席
而生日之中的10岁,成了宴请各路亲朋的好机会。而那时的宴请多为大师傅持局的流水宴,地点就在自家的门前屋后。实在没地儿的就往大路上摆。
如果把摆流水席比喻成战场的话,家里后院临时搭建的帐篷就成了大后方,那时负责做席的大师傅,是个十分吃香的职业。他们的形象固定但不限于,那种在帐篷里手持双刀嘴叼烟叶的样子,他们在案板上摇头晃脑的剁着肉馅儿,嘴巴没落闲的吆喝后方战队的各位战友,亲朋里能做饭的也都会被征召入后方。
帐篷外通常摆放着,陪师傅走南闯北的几个油桶改制的大灶,灶里的材火能蹿出一老高。灶上的蒸笼格子一层叠着一层,里面的蒸肉香味儿能飘满整个后院儿。什么叔儿姨儿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这个风风火火的后院里,借着忙活儿的空档拉着家常。
家里客厅是我的中场战事,我小时候很不擅长记辈分儿。而这天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有些并不熟的叔姨挨个去打招呼。亲友们一边夸我长得瘦一边说我长得高,好不容易对付完了客厅众亲友,又来了一拨我不认识的同龄孩子,还没来及挨个儿记住他们的名字,外面新来的客人,又随记账先生的招呼进屋来了。
如此来回数趟,不一会儿便到了中午的饭席时间。随着前方上菜的大师傅吆喝的一嗓子:上菜咯,从后方接龙的端菜师傅们接上一声:大菜来,宴席便正式开始了。镇桌儿的大碗汤菜是第一个被端上桌子的。而这时桌子上没有安排筷子,大人们得赶忙按住一旁嘴馋想上手的小孩,伴随着陆陆续续大菜来的声音,一盘盘卤菜,凉菜跟其他腊菜被齐刷刷的端上了桌。蘸料辣子按习惯放在了会喝酒的大人面前后,筷子便上了桌。大家齐唰唰开动,师傅们仍在庭前屋后忙活。上菜时的那几嗓子是了每个师傅的特色。那些能让大伙儿笑出声来的,通常都是流水席的老师傅。
由于是在自家做流水席,受限于场地大小,还会将几桌客人安排到隔壁小革家的门口及后院。但就算是这样,仍然有大部分人没能赶上第一波。当然这个坐席不是随机安排的,中午的宴席通常都会先安排那些不常来的客人先行上席,近亲则会留在客厅等着下一波桌席。
中午席闭,餐桌收拾一番后大人们便组局,纸牌麻将堆就起来,客厅茶几摆上了散糖跟瓜子,孩儿们便抓上一把塞到兜里。便窜出门外,我带着新认识的伙伴来到了隔壁小革的院子。他家的大人们也在帮忙,所以他也落得清静没人看管。相互不熟的孩子总需要个途径来认识认识,小革家的弹珠便成了社交工具。他家后院儿的水泥地也适合玩这个,那时男孩出门兜里或多或少得备几颗弹珠。好似现在的散烟,你没个弹珠都不好意思搁别人打招呼。
玩开了的孩子很容易便打成一片,不用多久便能熟络起来,讨论起各自最近新追的动画。但是这群孩子里,有个不玩弹珠的女生。可能是觉得无聊更有可能是觉得我们玩的菜,于是提议我们换个别的玩。我们让她出主意,而她却抬起了食指,瞄准立在后院角落的一副板车轮胎。
哎,我们这叫一个好奇啊。都以为她会说什么抓石子儿跳绳之类的传统艺能,没想到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于是我们几个男生废了老大劲儿,把它抬到了平整的后院里。胆大的小革率先尝试着,坐在了这俩轮胎中间的轴承上。而后单脚借力左右手控制两个轮子,在保持平衡的同时,用手刹来转动方向。竟然也能在不大的后院打转,这不仅让我又对他服气了几分。这是残奥会才能看到的表演啊,我在一旁卖弄着自己最近才知晓的名词。周围的男孩都点头称是。
几圈下来后没有其他人敢上去做尝试,大家都望着这个晒得略黑,且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凉。想知道她能玩出什么花。只见不紧不慢的她走到了轴承中间,双脚与肩同宽站定,单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灰。两手互搓后突然一拍,后面有个男生已经提前哇出了声儿。我还在想他哇个什么劲时,这妹儿就以一个极为标准的抓举动作,一把将整个轮胎提到了膝关节上方。稍作停顿后膝关节屈曲,将轮胎又举过了头顶。
此时其中一个轮胎还在空中转动。喧闹的后厨隔壁,她特意挪动着脚步把脸朝向了我这边,抖动的双臂下嘴角微微一笑。我就这样得到了一个别样的生日礼物。同时记住了她的芳名:何芳。
那群男孩儿彻底臣服于这一挺举了,词穷的叫嚷着,这是奥运会才能看得到的啊。可比小革的表演高上不止一个级别咧。革毛儿服气了,顾及面子的他赶忙安排我们回到客厅去看电视。
下午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儿又是晚间宴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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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宴席与中午大同小异,不过第一拨上席的客人换成了路途较远的。而晚饭通常结束的很快。还没扒完饭的我就被拎出来一一送走离场的客人们,当然也包括那位杠铃姑娘。在跟她挥手再见的时候,客厅的电视里不期的响起了那首歌:“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 骨似精钢…”
老妈这时赶忙回到客厅吆喝,让我也过来一起看,电视上我叉腰而站的照片一晃而过。屋外的我扶着额头,在男儿当自强的歌声里,在姑娘狡黠的目光中,我开始怀疑:那位姑娘其实比我更胜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