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的人就应该立刻去见。教会我这个道理的不是某一个男生,而是我的姥爷。
作为一个天生心智晚熟的孩子,记忆的开始是从小学以后,而那时距离姥爷去世也只剩下了三年。
在我模糊而又零散的记忆中,中国传统男人,应该就是姥爷那样的,朴实而又内敛,勤劳但却寡言。虽然平日里姥爷的话全都就着二锅头下了肚,但却丝毫不影响我喜欢时不时往他那里跑的频率,一部分是因为我从小缺爱,另一部分是因为总能得到十块二十块的“零食费”。
自从姥姥在我六岁去世之后,姥爷就被舅舅接到了城里,一个人住在县城的小平房里,而这一住就住了将近十年。那时候的我,因为经常被独自扔在家里散养,所以对于孤独的体会更加深刻。年幼的我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父母总是一边在家里抱怨舅舅看不起他们,一边又在面对他时笑脸相迎,但是我却能够理解姥爷常年一个人住在那个小平房里的孤独。所以,每次去看望姥爷的时候,在他偷偷将毛爷爷塞给我之后,我都会趁着他不注意再放回他的枕头底下。在我的心里,总觉得我和姥爷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同情。也许是因为好几次去看望他,推开门就看到他在昏暗的屋子里喝着啤酒,面前却只有一盘糖拌西红柿;也许是因为他偶然间提起想养一只小狗,但在买完铃铛后听说一只小狗居然要价一百块钱而放弃了这个念头;也许是因为每次我中午放学去找他,他都不在家在外面街头“游荡”;也许是因为“同是街头流落人”,我总是会感觉到孤独像是一根绳子,连接在我们之间。
童年的我,总是一个人穿梭在胡同里,暮年的姥爷,总是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我们的血液中,除了相似的DNA,还有着相似的孤独。而这相同的孤独让我产生了超越我年龄的理解,以至于在姥爷去世之后,我只留下了那个因为一百块钱而最终也没能找到主人的铃铛。
小时候的我们总是记不得大段的对白,却记住了细小的片段,所以,当我们长大以后,每当回忆起某个人时,总是很难想起他说过了些什么,却能够在某一时刻浮现出关于他的那个场景。就想很多年之后,当一个男生对我说他昨晚吃了糖拌西红柿和一瓶啤酒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多年前当我推开门,眼前的那个老人,和环绕在他身边挥之不去的孤独。
那时候,每个周六我和老妈都会去姥爷家给他做饭,然后陪她他待一会,虽不算是例行公事,但也似乎成了我们之间的某种默契。直到有一个周六,当我们从舅舅家出来骑车到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向左拐是姥爷家,向右拐是回家,红灯开始倒数的时候,妈妈突然说,今天太晚了,先回家吧。我的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我想和妈妈说,其实你看 天还没黑,也不算太晚,还是去一下吧。但是当绿灯亮起的时候,我还是和妈妈一起想右边骑了过去。也许是在我们的心里都认为来日方长,今天没去成还有明天,明天不行的话就下周吧,反正时间总是长的很。但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时间就像天气预报,总喜欢在我们相信它之后,再反手打我们的脸。如果早知道姥爷会在第二天就因为突发心梗而永远的离开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调转车头,一路向左;如果早知道这一天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将当时的内心独白喊出来。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成了我的遗憾,我的不能释怀。当我在很多年后能够勇敢的向朋友们说起时,他们会劝我,其实就算那天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会离开的人终究还是会离开。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没有选择向右回家,我就能够多看一次那个孤独的老人,那个用十年的时间独自一人守在那个昏暗的小屋的老人,那个话总是不多,却总在用行动关心着我们的老人。即使我们在一起时沉默多于交谈,即使我们彼此关心却不会表达,即使我们相互懂得却选择不说。十年,有三千多个夜晚,每一秒都显得那么长,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样孤独。
姥爷去世之后,那段时间我没有想平时一样天天喊着减肥,却瘦了很多,但这不是秤告诉我的,是骑车载我回家的时我最好的朋友说的。她说,你瘦了,你轻了好多诶。我的眼前就突然浮现起每次姥爷都会用他瘦骨嶙峋的身躯骑着小三轮接妹妹回家的场景。很多次放学的路上,姥爷都会要我上车带我一起回家,但每次我都会拒绝,我说 我想和同学一起走;我说 车站又不远,我想溜达着;我说 我和妹妹家方向又不一样,还是不用了。我说了很多的理由,但唯独没有说出口的就是:因为两个人太重了,我不想坐上去,您天天喝酒就着西红柿,怎么蹬得动啊!有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有很多想见却没有见的人,错过了,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你总说时间还很多,你可以等我,以前我不懂得,未必明天就有以后。
没有失去过的人,总学不会珍惜此刻。如果你也曾有过想见的人,如果你也曾有过因为倔强而藏在心里的话,那就不要再等了,你以为真的有以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