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陷落:忠臣的被害定理

新年伊始,好莱坞电影《天使陷落》在大陆上映,收获猫眼9分高评。

是靠炫目的特效吗?没有,这只是一部2D影片,主要场面是打斗与枪战,完全现实主义题材。

是靠独特的创意吗?或许。简直过于巧合,刚看完电影里无人机定点猎杀总统的震撼场景,当天凌晨,美国就在伊拉克巴格达机场上演了如出一辙的实战,炸死伊朗军事领导人苏莱曼尼,成为2020开年最大新闻,把“三战”送上了热搜。

是靠吸睛的剧情吗?是的。虽然影片长达120分钟,但是绝不会令人分神,不得不佩服编剧把控节奏的能力,动作片就是动作片,对话、抒情、生死都是简洁的。


迈克供职于白宫特勤局,是总统的贴身保镖。他忠心耿耿,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还有人生的小目标——当上局长。但是人到中年的迈克却遭遇脑部和脊椎疾病,不得不依赖吃药,这个节骨眼上,总统本人对他进行明示,要提拔他当局长。坦白病情还是隐瞒病情?纠结的迈克最终选择了后者。

可以说好莱坞的选角非常用心,非常生活化。迈克的外形不是英俊潇洒的帅哥,是一个有老婆孩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走在街上绝不引人瞩目。但夹克下藏着强壮的肌肉,眼神里时刻透着机警,又足以证明他是白宫的守护天使。

连总统本人,也没有什么卓尔不凡的气质,就是个半黑不白的糟老头子,满脸黑痣,遇到攻击躲起来秒怂,眼睛里赤裸裸的惊慌。但感觉就那么真实啊,这才是活生生的人嘛。

总统在河上钓鱼,特勤局周边护卫。突然遭到早有预谋的无人机群攻击,特勤局十八卫士全部被炸死,独独放过了迈克。没死的迈克在最后一刻抓住总统跳河躲避轰炸,被救起时双双昏迷。

剧情就此展开。总统一时无法恢复意识,先苏醒的迈克被怀疑是刺杀案的内鬼,并接连有证据表示他与俄罗斯高层勾连。似乎为了进一步佐证,押送迈克受审的车辆被不明武装袭击,试图劫走迈克。迈克在混战中逃走,开始自证清白之路,追查陷害自己的人。最终,他于关键时刻再次救护了总统,也揪出了真正的背叛者——副总统。

为什么最忠诚的人往往会被选中成为“背叛者”?这个命题挺有意思的。不仅美国,陷害忠臣的定理在中国一样通行。许多后世以忠义闻名的人,生前恰恰蒙受最不耻的反义词。比如岳飞的罪名是谋反,于谦的罪名是叛乱,袁崇焕的罪名是通敌。

听起来匪夷所思,事实上屡试不爽。如果一定要找个替罪羊来诬陷,人们并不会顺着逻辑去选择那些本来就品行不良的人,恰恰相反,他们更倾向于选择群体中最具有忠诚品质的人。

我想,究其原因,人类从本质上是不相信忠诚的。人的天性是利己,所以防范他人是必须的。大部分情况下,不损人,如何利己?而且,逐利的本能会驱使人不断去重新选择伙伴关系,这就意味着背叛其实是常态。

忠诚是克制本我的结果,是因为高出常人的道德。这就不难理解,人们为什么要陷害忠臣了。既然大部分人虽渴望忠义,又不相信忠义,更做不到忠义,那么你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忠肝义胆,当然是令人怀疑的。一旦假造的证据出现,哪怕漏洞百出,人们也愿意选择相信,因为大家的潜意识里早就预想着这个结果了。

迈克就这点薪水会对总统死忠?不可能,肯定会被俄罗斯高层收买。所以他没被炸死一定有猫腻,所以他账户里突然出现的钱毫无疑问是赏金。通向背叛的证据链就这么完整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被陷害的忠臣,为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真的造反,而偏偏不顾性命,非要使劲证明自己的忠?比如迈克已经成了国家头号公敌,还要拼死去救总统?比如袁崇焕宁愿忍受千刀万剐也不痛骂崇祯一句?

一辈子努力于道德克制的人,早已高处不胜寒。克制到极致,连死亡,都是可以克制的。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好在影片是美国人编的,不是中国历史,所以倒霉的故事,却并不悲凉,依然洋溢着西部牛仔式的豪情与幽默。迈克的老父亲,越战老兵,年轻时候抛弃妻儿,厌倦政治,隐居深山。当儿子走投无路逃到他这里,生姜还是老的辣,老人家的连环炸药掀掉了半个山头,成功帮儿子解围,也赢得了影院里观众的阵阵笑声。

一对别扭的父子。老人叫迈克儿子,迈克说:“从你抛弃我们之时,你就没资格了”。可事实上,迈克多年默默关注的社会保障号,正属于这位幼年抛弃他的父亲。老人一边嘲笑儿子,“你被你的政府抛弃了。”一边用各种机关实力护儿。血浓于水,通过了生死考验,再续亲情。

这是一部纯男人的故事,连吻戏都没有,可导演在细微之处感情表现很有张力。加油站的一通被监听的付费电话,迈克得到了妻子无条件的信任。朋友靠不住,政府靠不住,唯有家,永远是你最强的后方。敌人闯进屋里,三岁小女哭喊爹爹,这稚嫩的哭声像穿透了千年,撕裂人心最柔软的角落。

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光明终于驱散了黑暗。影片的最后,迈克向总统坦白了病情,准备辞职,不过,总统几句感人的好话,就让迈克收回辞呈,荣升局长,继续为他赴汤蹈火。

 “We are lions.(我们是雄狮)”这是贯穿影片始终的一句台词。然而,雄狮为自己而战,忠犬为主人而战,细品还是有区别的。重新做回忠犬的迈克让我感到了一丝丝悲凉。算是我对影片小小的遗憾吧,辞职的迈克我会更喜欢。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当天使陷落,毁誉颠倒,忠诚,是背叛者的通行证,背叛,是忠诚者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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