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淘金梦

李天华提着旅行包从广州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但他还是明显感觉到空气的热度,即将进入7月的广州,让李天华这个地地道道的四川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热土”:热气从脚底一直蹿到了头顶。所幸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座城市,与上一次的时间间隔不长,所以还能适应这座城市的“热情”,路线还大致记得,于是大步流星的朝天桥径直走去。

不管任何时候,火车站周边的行人都很多,来来往往,大包小包,或扛、或拉、或提,动作不一,神色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目标,想在这片传奇的土地上,掘到自己想要的金子。

没过多久,李天华来到流花车站,买了票上车,找了个中间位置,摸出口香糖搁嘴里,然后开始猜测等待自己的将是一份怎么样的工作;如果不好的话,还可以去深圳女朋友小丽那边,因此不太担心。

车子开了有半个多小时,“从化市”的指示路牌映入眼帘,李天华给陈宾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快到了,把洗澡水准备好,火车上好几天没洗澡了,何况还是大热天。短信很快回过来了,让他直接打车到旺城的“安康药店”。李天华也没在意,心说反正自己来过一次了,自己去就自己去。

下车之后找了辆摩的,到了那家药店,却没见陈宾的影子,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没办法,只好给他打电话。对方说马上就来,又等了两分钟,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好像是陈宾的女友王敏,对方显然也认出自己,客套了几句,然后跟他解释陈宾去东莞他同学那里了,所以她来接他,边说边提着李天华的包往住的楼上走。

和上次的地方不一样,这次是6楼,上次是4楼,开门进去,有一男二女在屋里,都挺年轻,又客套了一番,李天华拿上衣服去冲凉了。冲完凉出来,见她们都在客厅坐着,便进屋整理了一下旅行包,然后把火车上没吃完的瓜子拿出来给大家。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开始闲聊,其中一个女孩儿说李天华的手指很长,适合弹钢琴,李天华在心里偷着乐,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在胡扯。

瓜子吃完了,王敏叫上另外一个叫章小慧的女孩儿陪李天华上街。在街上,王敏似乎有意让李天华和章小慧接近,而李天华还暂时放不开,论姿色,章小慧要比王敏强那么一点点,王敏是陈宾的女友,所以李天华倒也乐意和章小慧多聊,不过章小慧说了句话让他吃惊不小,章小慧当时问他之前月工资能拿多少,李天华说800左右,“那么少!”听她口气,好像她收入多得多,在06年,月收入800在内地也还行吧,李天华心想,说我少,你一个月拿多少?

三个人在街上闲逛,说是要带李天华去吃午饭,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到了一家快餐店门口,老板说没什么菜了,于是又接着往前走。在街边的副食店,王敏买了3个冰淇淋,拿出一张100的给老板,老板面露难色,问李天华有没有零钱,李天华从口袋掏出10元钱给老板。又走了会儿,找到一家川菜馆,落座后让李天华点菜,李天华见价格都不便宜,看了好一会儿,合上菜谱,要了3个菜:鱼香肉丝、凉拌猪耳朵、三鲜汤。

王敏第一个吃完到一边看电视了,李天华吃完见章小慧还在吃,瞅了瞅旁边的王敏,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视机,根本就没有买单的意思,看来这顿饭得自己掏腰包了,这次过来找工作,也多亏了陈宾和她帮忙,请这一顿也是应该的,于是起身,把账结了。

出来之后又逛到了新世纪广场,二楼有个书店,李天华大致看了一圈,见王、章二人还在翻阅,便去隔壁超市买了3听汽水。三个人逛完已经5点多钟了,叫了辆出租车回去,在车上,章小慧冲李天华冒了一句:“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要多多少少吃一点,要不然不礼貌。”

晚上有两桌人吃饭,都是小桌子,每桌一大碗酸菜鱼和一盘凉拌海带丝,另外还有一瓶白酒。这个来碰一下,那个来碰一下,李天华喝了好几口下去,他不喜欢喝白酒,剩下酒的都留杯子里了,吃了两口鱼肉,味道不咋样,也就下桌了。

吃过晚饭三个人又到不远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凉席、被子、枕头、脸盆,回去的路上,王敏说了好几遍,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抱平安,但他只是口头上答应,并没有行动,因为这次来是瞒着家里人的,在没有稳定之前不想和家里人联络。回到家聊了会儿天,然后冲凉睡觉,才8点多,天就已经黑下来了,热得不行,连电风扇都没一个。大家都睡地铺,有个家伙喝了酒,打呼噜打得有声有色,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还不到6点,李天华就被叫起来了,大家喝了点含米量极少的稀饭,然后三三两两往外走,李天华和王敏走在最后,天还不大亮,路上有很多男男女女,去往不同方向。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栋居民楼下面,拾级而上,来到5楼,推门进去,屋子里坐满了人,坐得还挺整齐,有两个人起身把位子让给他俩,其中一个是章小慧。李天华一屁股坐在小塑料凳上,抬头看见墙上挂了块小黑板,前后左右全是陌生面孔,感觉极不自在。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头顶的吊扇发出呜呜的声响。

又过了几分钟,进来一个自称是主持人的男青年开始给大家讲话:“好了朋友们,请把你们敏锐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李天华上下打量了一下男青年,不怎么样嘛,黑黑的、矮矮的、胖胖的,穿了件暗红色短袖衬衣,一条深色西裤,一双黑皮鞋。男青年接着说:“看见我站在这里,就意味着我将陪同大家度过这个清新、美丽的早晨。首先带上本人一颗诚心,向公司的新老员工,二十一世纪的有志青年,敢于挑战自我、挑战明天的各位精英们,问上一句大家早——上——好!”掌声整齐划一的响了三下,“啪啪啪”,李天华觉得奇怪,怎么这样拍掌?男青年接着又说:“为了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能够更好的和大家心与心的交流,心与心的沟通,我还是真诚而无私的把自己介绍给大家,我来自四川眉山,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名字——‘魏涛’,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工作中能给予我和我的家人,多一些帮助,多一些批评,我相信,我们也会掏出一颗真诚而火热的心回报给在座的每一位,最后祝大家在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上一帆风顺,早日到达成功的彼岸!”“啪啪啪”,又是三声整齐划一的掌声。

掌声过后,魏涛说:“公司为了我们有一个开心而愉快的心情进入主题,特意为我们设置了一个小环节,请老朋友告诉我是什么?”“开心一刻!”屋子里有些乱哄哄的,但李天华还是兴奋的期待着。

魏涛挥舞着他的右手,嘴里说着:“跟着成功人士的脚步走,我的幸运数字是······8!”下面的人同样挥舞着“8”的手势,有人在喊:“嘿帅哥,这儿!”这是前排的声音,“嘿帅哥,眼光放长远点”,这是后排的声音,“嘿靓仔,这儿!”屋子里更加乱哄哄的了。“前面的朋友踊跃点嘛”,魏涛还在大造声势,“当我数到二百五的时候······”“你!”大伙异口同声,“不会吧?我像吗?”“你本来就是。”人群里不知是谁冒了这一句,大伙哄堂大笑,王敏的眼睛在笑,眉毛似乎也在笑,她示意李天华也举手,李天华不大情愿的举起右手。“一步到位,当我数到8的时候······掌声有请这一排的第三位小姐,掌声有请!”“啪啪啪”。一位美女走了上去,介绍完毕,主持人说:“有请这两天刚到的新朋友,人数不要太多,控制在5位以内。”呼啦一下,上去了好多人,章小慧也跑了上去,她介绍完自己,然后说:“下面借助大家的掌声,有请我们家刚到的新朋友,这排的第二位帅哥。”李天华一愣:怎么把我给点上了,王敏在一旁打气:上去呀,没事儿的。没理由拒绝,李天华起身上前,心里盘算着讲些什么,不是很紧张,毕竟还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不过心跳还是很厉害。终于轮到李天华了,看着下面那么多陌生面孔,李天华开始做自我介绍:“我来自四川成都······”下面有人冲他挥手,嘴里喊着“老乡”;李天华接着介绍自己的名字,以及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说完准备下去,魏涛却让他留步,这时候还剩三男二女,魏涛说:“让我们用掌声把他们轰到中间去。”5个互不相识的人局促的站在了一起,“一个唱歌,两对跳舞,掌声造型!”在魏涛的安排下,又是三次掌声,李天华对旁边的女孩子说:“我不大会跳舞。”“我也不会。”“那怎么办?”“没关系,随便跳嘛。”于是硬着头皮“造型”,歌声响起,李天华尽量表现得很自然,左右晃动,歌声结束,几个人下去重新就座。

魏涛等大家坐好,又开始讲话:“我想借助大家的掌声,对刚才五位的付出,再次表示感谢!”“啪啪啪”,李天华也跟着拍掌,而且很快学会了节奏。“我们的‘开心一刻’帷幕已经落下,开心之余位置有些凌乱,来,打起精神,让我们把位置调到最佳状态!”“这一排的兄弟,抬起你们的龙头,挺起你们的龙胸······来,这一排,美女带头就是不一样······靠墙的朋友就不要靠墙了,俗话说‘靠墙墙倒,靠人人跑’······”

“好啦,不用过多的调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呈现在你们面前,不过在进入主题之前,我还是有必要提几点要求,第一,请把你们身上的呼机、手机调到震动或关机状态,待会我就不希望听见有美妙的音乐从谁的腰间响起,调好的朋友请再检查一遍,完成的朋友请向我暗示一下······”有几个人向他举手示意,“好,暗示得很到位;第二,待会儿讲师在上面讲的时候,我就不希望看到有窃窃私语、来回晃动、传递与本课堂无关纸条的现象出现;第三,掌声要求一个‘齐’字,我不希望看到有不拍掌的现象,尊重别人也就是尊重自己,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这几点要求能不能做到?”“能!”这一声吼,劲道十足。

“能就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是你们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从公司请到了一位人长得特别帅,课讲得特别好,工作干得非常棒的讲师,请问大家想不想见?”主持人近乎煽动的言辞,使得群情激奋,“想!!!”“想就拍出我们课堂最激情、最热烈的掌声,迎接刘讲师的到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这次的掌声不只是三下,而是拍三下,停顿一下,又是三下一停顿,刘讲师在“万众瞩目”、“万众期待”之中走了进来,李天华仔细打量,这就是那个帅得不行的讲师?一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令他大失所望。

讲师环顾全场然后大喊一声“好!”魏涛也在一旁示意掌声结束,掌声刚停,讲师便滔滔不绝开始了他的演讲:“何必给我那么热烈的掌声,不过从你们的掌声中可以听出,你们对成功的渴望,以及对我工作的支持。承蒙你们外面那位经理对我的厚爱,给了我这个大男孩一个超越自我,展现自我还谈不上的机会。首先,还是带上本人一颗诚心向在座及在站的每一位亲爱的事业伙伴,问上一声早上好!”掌声雷动,讲师转身,将他的籍贯、大名一一写在黑板上,然后说为了使他激动的心平静下来,要给大家献歌一曲,唱得马马虎虎,终于进入正题了。

讲师开始谈理想、谈成功、谈机会,李天华听得并不认真,也不太在意,当讲师讲到公司全称“秋林保健食品(梅州)有限公司”的时候,李天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怎么感觉像是——传销?

接下来讲师又讲加入公司的条件,奖金的分配,“如果你成为我们公司的一名高级,每个月每个人替你销售一份产品,一份产品350积分,1积分等于10元,请老朋友告诉我是多少?”“14万!”“哇塞!14万!”讲师又是大叫又是跺脚,李天华的脑子嗡的一下,这不是传销是什么?随便他再讲什么,反正是不会听了,而且绝对不会去从事,疯子!完全是一群疯子!讲师在他眼里成了跳梁小丑,他开始神游天外了。

好不容易下了课,王敏把他带到路边小吃店吃早饭,李天华心情不快,王敏问他吃什么,李天华要了根油条和一杯豆浆,王敏要了两个小包子和一杯豆浆,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吃东西。吃完之后,王敏把他带回家,家里面有人在玩扑克,叫他也加入,李天华没心情,一个人钻进房间,随后又有一个女孩子跑来软磨硬缠,没办法,只好出来跟他们玩扑克。他们玩扑克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做饭了,十点多就开始吃饭,和昨晚的相比差了好大一截,全是素菜,没有一点荤腥,幸好自己包里面还有点来的路上没吃完的东西。

吃完饭,各自回屋休息,中午12点,又被叫去听课。上午听的是“销售提成”,中午听的是“文化理念”。前半部分讲的是秋林公司的文化理念,以及引进加盟连锁的原因;后半部分话锋一转,“传销”二字赫然出现在黑板之上。

“传销是以人际网络为载体,以几何倍增为理论,使商品实现无店铺销售的一种营销方式,它起源于美国,始作俑者是一家以生产缝纫机为主的‘胜家公司’,而率先登陆中国的传销公司是雅芳而不是安利。”女讲师侃侃而谈,李天华也听得很认真,试图从中找出漏洞。“为什么你们进来感觉像是传销?整天坐小板凳,吃素菜、睡地铺,那是因为传销的负面影响太大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今天的‘加盟连锁’是不是98年被禁止了的传销······”

听完课回去,李天华又被拉去玩扑克,一直玩到吃晚饭。晚饭过后,王敏把他带到外面的草坪上,此时正好傍晚,草坪上好多人三五成群,看样子都是做“加盟连锁”的,有的围成一圈载歌载舞,有的则在彼此互相交谈。王敏坐在不远处,脸上的笑意很勉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这时过来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王敏赶紧站起来打招呼,然后向李天华引荐:“她是我们的老乡,四川乐山的,姓汪,现在是经理了。”李天华看了看,嗯了一声。汪经理笑容满面的挨着他坐下,“小兄弟,咋个看起来不高兴?”李天华看了她一眼,她那张不大好看的脸虽然盛满笑容,说实话,还不如不笑。不想搭理她,随口应了一声“没有”,“没有?这么明显,三岁的小娃娃都看得出来。其实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心情,王敏把你叫过来,工作没得了,面临的是‘加盟连锁’”,李天华没好气的嗯了一声。“其实好多人都是这样被骗过来的,假如你朋友跟你说喊你过来做加盟连锁,过几个月几百,过几个月上千,再过几个月上万,到最后十几二十万的月收入,你信不信?打死我也不会信,你还得不得过来嘛?所以采取了一种骗的方式把你喊过来,她只是介绍了一个机会给你,至于做与不做在于你自己。刚开始我也想不通,但后来我明白了,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把我舅舅也叫了过来。”“你舅舅?”“是啊,他在家开叉车一千多两千一个月,我说让他来看看我,我舅妈说既然你侄女都这样说,你就过去看看。我说给他找了个押运的工作,一个月1500,于是他坐起飞机就过来了。刚开始他也一样不理解,好像是我这个侄女骗了他,可后来经过他一番认真的了解,觉得这个事业可以做,于是加入了我们公司。”李天华心想,你可真有本事,自己的亲舅舅都给搞过来了。又聊了几句,她起身告辞了,临走前邀请李天华去她家玩,李天华不想去,又坐了会儿,然后回去睡觉。

深圳的女友打来电话问他情况,他说在广州从化了解“加盟连锁”,她也不懂什么加盟连锁,只是告知深圳那边原先帮他找的工作没什么希望了,李天华说没关系,不着急,问她现在在哪里,她说在一家电子厂,离她哥不远。李天华说那就这样吧,我的手机卡是成都的,在这边是漫游,有点儿贵。为了节省话费,只能长话短说,女友让他保重身体,有事电话联系,李天华说好,电话挂了,女友没通讯工具,只能是她给李天华打电话,一查余额,只剩5块钱了,得考虑换张本地手机卡了。

第二天早晨又去听“销售提成”,换了个大嗓门的讲师,给人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片刻工夫就见讲师背上的衣服都让汗水全部打湿了,用“挥汗如雨”、“汗流浃背”形容很贴切。旁边的主持人不停的递水、递毛巾,李天华听得浑身难受。听完课,王敏没请他吃早饭,回到家,李天华偷偷吃包里面的饼干。休息了十来分钟,王敏带着李天华去超市买笔记本,李天华进超市一看,东西不咋样,价钱还不便宜,就不想买。王敏反复解释笔记本的用处,李天华还是固执己见,说他包里面有,王敏说回去拿不麻烦吗?李天华说没事儿,王敏只好无奈同意,带上笔记本,开始了“串网”。

所谓的“串网”,就是拜访网络“前辈”,解决一些新朋友所存在的问题,这是他后来知道的。在去的路上,王敏简要说了一下“嘉宾”的情况以及一些礼节礼貌方面需要注意的问题。路上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用问,都是同道中人。

在另一栋居民楼里,李天华见到了第一位秋林公司的大中级业务员:何蓉。

何蓉也是四川的,挺漂亮,看样子也就二十二、三,不过眼睛很大,略微有些往外鼓,衣着挺普通,但绝不是普通衣服。进门先是跟她握手,她的手握起来很有柔若无骨的感觉,再加上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和,李天华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

坐下来听她对另外一位新人解释为什么用骗的方式邀约自己,讲得很好,来之前王敏说何蓉是她老大的老大,看来的确有那么两下子。何老大解完骗喝水的工夫,王敏示意李天华过去签名,李天华觉得好笑,又不是追星族,签什么名?王敏说对你以后有帮助,也算是尊重别人吧。李天华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也学别人的样子,把笔记本递过去,报上自己的名字,何老大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在本子上飞快的写下:何蓉13926286534.

回到家,李天华在屋子里坐着,忽然进来一个自称自己长得像费翔的家伙——黄诚,他跑进房间找李天华聊天,说自己也当过兵,或许好交流一些,李天华不置可否。黄城开始讲他来的时候怎么个防备,怎么计划逃跑路线,李天华觉得他挺逗,不至于吧?他可没想过那些情节。后来问他下面有几个业务员,他说有三个,在另外一个家庭,把黄诚打发走,又来了一个叫毛毛的家伙,问他投资收回来没?毛毛说怎么没收回来,早就收回来了,李天华对他的回答半信半疑。

中午又换了个破破烂烂的教室,墙皮都掉了不少,而进来的讲师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长得很有特点的黄诚。他讲的主题是“新事物沟通”,一开始就讲解为什么朋友会用骗的方式把大家邀约至此,而后讲解加盟连锁和传统行业的区别,为什么要异地运作,以及关于投资的相关问题,大部分都是李天华比较关心的问题,女友那边暂时无法联系,只好了解一下“加盟连锁”。黄诚在他课程的最后部分,讲到了感恩心态,提议大家用发自内心的掌声,对父母、家人、事业伙伴、旁线、公司,还有自己来一次最衷心的感谢!李天华有些感动了,黄诚讲得很诚恳,感情很到位,听了他的这堂沟通,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

第三天早上听的还是“提成”,只不过换了位美女讲课,叫王青,很好听的名字,长长的头发,藕绿色的连衣裙,课也讲得蛮好。

接下来九点到十点串网,串了两个点,问了一些关心的问题,下午一点听“分享”。

“分享”是一定级别以上的人,讲述自己当初如何走进网络,如何取得成功,以及自己的切身体会。第一个是男的大中级业务员,当他讲到自己每个月好几千好几千的往家里寄钱,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第二个分享的嘉宾是个长得挺丑的女中级,不是别人说她丑,她自己都说自己丑,普通话又不标准,甘肃味儿特别重,她讲她以前的打工经历,来到这里的第一感觉,讲得特别幽默,课堂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回到家,李天华脑子很乱,想的东西也特别多。广州从化,据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从化旺城却聚集着成百上千的异乡客,他们不同于普通打工仔,每天以电话为主,不断呼朋唤友,不断为秋林公司注入资金,以致旺城的安康药店在从化小有名气。或许加盟连锁是一种新生事物,国家是否予以扶持不得而知,而每天所谓的讲师不断向大家灌输各种利好因素,一个个犹如吸食了毒品,注射了兴奋剂,但李天华还是心存怀疑,秋林公司的产品到底在国内市场占有多大份额?李天华相信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不了解秋林保健品,其市场认知度远远不够,市场如何拓展?就算以店结网、网店互补的营销方式,正如向聋子推销高保真音响一样,会有什么样的好结果?让消费者掏钱买一件自己可有可无的昂贵商品,间接让其成为公司的一名业务员,鼓励其向亲属推销商品,以赚取相应的提成,其利润建立在“下线”身上(姑且称为“下线”,)不断发展,不断推广,使产品在短时间迅速占领保健食品市场。但他觉得可以采取兼职的方式,而不必专职,公司给出的解释是专职有利于增加业务员工作积极性,以全身心投入,其市场占有速度随之相应提升,受益的自然是公司。但如果这是一种比较好、比较先进有效的营销手段,相信国内其他大型生产加工企业也会争相效仿,对于加盟连锁“店网结合”的营销方式应该说魅力独具;话说回来,这种赚钱方式是对人们固有思维的一种颠覆,要打破传统观念对人们的束缚,需要一个痛苦的过程,就好像一位母亲必须以分娩的阵痛来迎接新生的婴儿。在潜意识里,人们都会对新事物采取谨慎、怀疑的态度,一种比较明显、比较强烈的自我暗示左右着自己,告诉我们这是不对的,那是有危险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太多人赚取的是一种风险回报,低额投入高额产出在这里得以实现,或许这是一种骗,但我们所要探讨的不是骗的手段,因为有善意的欺骗存在,也有不择手段的恶意欺骗发生。

李天华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女友联系不上,一个人烦得不行,想出去透透气。王敏见他下楼也跟了下来,李天华没理她,外面飘着雨,李天华此刻很想淋一下雨,蹲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王敏在不远处的IC卡电话亭像是在给谁打着电话,李天华心说,怎么我一出来她就跟着,怕我会走丢一样,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烦得不行,忽然有个女孩子叫他:“嗨!李天华,在那儿干嘛?”声音挺好听,李天华扭头一看,原来是早晨讲提成课的王青,于是说了一句“青青河边草”,王青笑了,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李天华站起身,“我想出来淋一下雨。”“感冒了怎么办?”“怎么会,心里挺烦的,所以想淋下雨,这样会好一些。”“心里怎么会烦?早晨听我的提成课没?”“听了。”“感觉怎么样?”“挺好的,我现在心里很矛盾,不知道做还是不做······”“你结婚了吗?”“还没有。”“那你知道你妻子会给你生个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就是嘛,你连婚都没结,就考虑自己将来会有个男孩还是女孩,未免想得太远了,不切合实际。”李天华觉得也是,于是点点头,在最需要朋友的时候,王青来了,长得还挺不错,这至少是一种慰藉。“你今年多大?”“二十六。”“你猜我多大?”王青扬着脸让李天华猜她的年龄,年龄好像是女孩子的秘密吧,即使知道李天华也不会说,何况他不知道。“我今年刚好二十,你比我大,经历的事情也比我多,至于做与不做,自己好好把握,别想那么多,走,上去,我正好要去你们家玩儿。”李天华被王青轻言细语的拉回了家,心情也缓和了不少,有了想做的想法了。撇开那传说中的保底数字一百五十万,上了中级以后,每个月都有上万的收入,那是什么概念?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所有人都羡慕自己的父母有一个能干、出息的儿子!正如黄诚所言,当过兵的都有一股闯劲儿,只要不违法,又能挣到钱,为什么拒绝呢?什么是机会?这就是机会!

李天华决定拼一把,或者说赌一把,但业务指导——“就是那个把你邀约至此,整天陪你听课、串网、聊天的‘三陪先生’或者‘三陪小姐’”又让他听了一天的课,早上还是提成,下午听的是另外两个人的分享,听得他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回到家就跟王敏说他要打电话,问家里要钱。王敏淡淡的问她:“你想好了没有?”其实他知道王敏心里一定乐开了花,“想好了,这是个机会,我决定搏一搏。”“那你现在的信心有多大?是想要,一定要,还是非要不可?”“非要不可吧。”“那好,我找几个人商量一下,看你用什么方式向家里要钱。”“不用商量,我已经想好了。”业务指导在笑,她的眼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要他把方案说出来,于是李天华就把自己的方案大致说了一遍:私自驾驶公司汽车,由于技术不熟练,将车撞坏,急需一笔修理费,否则会有牢狱之灾······业务指导点了点头,然后提出疑问:“你会开车?”“会那么一点点。”然后她又问:“家里人能相信吗?”李天华回答:“应该会,毕竟我对他们比较了解。”“那好吧,你等一下,我再和她们商量商量。”过了一会儿,王敏找到李天华强调了后果的严重性,然后陪他去楼下打电话。傍晚六点多,邻居说他们家里没人,多半还在地里干活,转身上楼,李天华决定明天早上再往家里打电话。

次日清晨,没去听课,业务指导陪着李天华去打电话。第一通电话打过去,邻居说出去干活了,问他是不是有事,昨晚他们等了一晚也没等到他电话,李天华说是有点事,麻烦叫一下他们,对方让他二十分钟后再打过去。业务指导破天荒的买来包子让李天华吃,事情没办好李天华吃不下。二十分钟过后,父亲苍老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喂~”“喂,爸”“是不是有啥子事?”“唉,昨天我让老乡把车给我开一下,没想到把车撞坏了,已经送到修理厂,厂方说要5000块钱的维修费······”“那你的意思是啥子?”“能不能给我打5000块钱过来?”“我不过问!随便你咋个样!”老爸气急败坏的扔下这句话,“啪”的把电话挂断了。李天华拿着话筒没回过神,业务指导问:“你老爸怎么说?”“他说他不过问,他不管。”“再给他打过去!”李天华又拨通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老爸几乎是捶胸顿足的声音:“咋个这样?你咋个那么晃?”李天华不紧不慢的说:“我也不想这样,可事情已经出了,如果下周一老板回来发现了,不仅老乡的饭碗保不住,我也跑不脱,就算我借您的,到年底一定还上,这次我来广州,挣不到钱就不打算回来了。”“······要好多?”“5000。”“我去哪里找那么多钱?”“你晓得工行在哪儿嘛?”“嗯,晓得。”“你先把钱从信用社取出来,再存进工行这个账号,你拿笔记一下······”“念嘛”,这时听筒传来表弟的声音,李天华把银行账号报过去,然后不忘提醒今天是星期五,抓紧时间,要不然明、后天银行不上班。打完电话,李天华长长的出了口气,手里的包子已经冷透了。

中午家里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电话,因为当时在听课,不方便接听,其中还有一个是从深圳打过来的,估计是女友的电话,李天华有些恨听课了,害得他电话没接到。

下午去银行查账,钱已经到了,在业务指导的授意下,取了3900出来,李天华第一次拿这么多钱,数了又数,然后揣进裤兜里,他们是走着去的,用了10来分钟,回去的时候,业务指导叫了辆出租车,下车的时候,她很愉快的付了车钱,紧接着的是——申购。

据说坐在桌子后面的王家琳王总即将成为高级了,李天华忐忑不安的坐在她下手,王敏坐她对面,其他人分坐两边。申购仪式就在他们家客厅进行,先是李天华填申购单、签名、交钱,然后是王敏填她的姓名、卡号,仪式很快结束,产品要等7天才到手中。王总起身跟李天华握手,其他人也纷纷与李天华还有王敏握手,握手的同时,嘴里说着“恭喜”,李天华有些晕晕乎乎,成秋林公司正式一员啦?5天时间被她们搞掂了,王家琳王总挎着小坤包,屁颠屁颠的走了,说实话,连她长啥样都没看清楚,只记得他的3880给了一个矮矮胖胖的短发女人。

业务指导叫他去买个大点的笔记本,李天华买了一个大而不贵的,往回走的时候,手机响了,区号是0755,深圳的,赶忙找了部磁卡电话回过去,果然是女友打的。女友问他过得怎么样,他说还好,在一家工厂上班。女友说那就先在那边好好干,李天华说挺想她的,要不过来他这边,让老乡帮她找份工作,老乡承包了厂里的食堂,路子还有些广。女友说看吧,李天华告诉女友,过两天可能要换手机号,先跟她说一声;女友说那好吧,她还要去加班,多保重身体;李天华说你也一样,电话挂了,这一挂,就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多月的联系。

第二天李天华和业务指导上街,买了张中国移动的“动感地带”手机卡,先前的那张神州行被昨晚一个朋友给洗白了,女友再打那个号,传来的将是移动公司甜美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储值卡上余额太少······

加入公司,面临着发展,也就是邀约朋友。

每天重复着听课、串网,每天都早睡早起,每天都吃着素得不能再素的饭菜。以前在家,鸡、鸭、鱼、肉,在这里难觅踪迹,差不多快不知肉味了。有新朋友来,才会有难得一见的肥大块出现在餐桌上,那种肥肉肥得不能再肥,不过很便宜,才两块五一斤,后来卖到三块,而且还是卤好了的,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就不说了。

头一个月,李天华给自己订了一个小目标,打算邀两个人过来,一个是在深圳的女友小丽,另外一个是山西的同事大伟。

由于换了手机号,女友小丽和他暂时无法联系,不过李天华有小丽哥哥的手机号码,还有她姐姐的,相信可以找到她。李天华开始给他哥发短信,询问小丽近况,她哥说小丽没在他那儿,奇怪,小丽不是说上班的地方离她哥很近吗?她哥却说好久都没见她了,是不是故意避开他?几乎每天晚上李天华都要给小丽哥哥发短信,想要探听小丽的下落,她哥哥很多时候都不回短信,李天华只好启动第二条线:小丽姐姐。小丽姐姐也说没见着小丽了,而且和他哥说的话如出一辙,什么意思?结成攻守同盟了?李天华不敢确定他们二人所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还剩一条线,就是她深圳关外的表姐,一个电话过去,也没在那边,神秘蒸发了?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小丽还是杳无音讯,李天华心情糟透了;山西的大伟也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李天华开始郁郁寡欢。

在一次老业务员座谈会上,李天华向大中级业务员马玉昌马经理说出想要亲赴深圳的想法,马玉昌问他有多少把握,他说没多少把握;马玉昌又问他有没有其他市场,李天华想了一下,说有,马玉昌说那你先把她放一边,邀约别的朋友,李天华想想也对,但他还是有点怀疑,她哥哥在从中作梗,于是不断编辑短信对其“狂轰滥炸”,“动感地带”的300条免费短信随便发。

在此期间,又听了几堂“心态课”,以及一堂“邀约技巧”。

“心态课”主要讲的是一个成功者所要具备的种种心态,前面大多讲得有模有样,后面则是心态课讲师的种种“血泪史”:自己从前怎么这么不幸,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如何战胜自我才加入公司。有的讲师讲得泪光闪闪,有的讲师讲得泪流满面,李天华听了很漠然,还没有谁能把他打动。

“技巧课”真的是精华中的精华,简直就是“加盟连锁”的精髓,其他的课程与之相比,全部都该扔垃圾堆里边。

讲技巧课的讲师姓李,单名一个燚字,名字很特别,人也很特别:瘦瘦的、高高的,很热的天,他穿着蓝色衬衣,脖子上系了条银白色领带,他难道不怕热?十来个平方的屋子里坐满了人,差不多有六、七十个,空间很狭窄,大伙坐在下面一个劲儿的冒汗。

李燚讲话讲得很慢,而且对网络前辈、网络明星充满了不屑,并且不止一次说网络明星阳义云阳总算个“屁”。阳义云阳总,在提成课里必讲的风云人物,在他眼里成了一个“屁”,有个性!

他教大家怎么去列名单,怎么去分析市场,怎么去邀约朋友。从邀约到加入的全过程,真可谓刀刀见血、招招致命。终于明白了业务指导为什么打出租车的时候让新朋友坐前面,那是为了好付车费;为什么出门的时候掏出来的是百元大钞而没有一分钱零钱;为什么申购以前要整天形影不离;为什么这堂技巧课只能在加入公司以后才能听到······拨云见日,美丽的面纱被撕开了,撕得很小心,所以感觉不到疼。“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你的业务指导为什么那样对你了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燚脸上带着微笑,但更像幸灾乐祸的笑。

完了,李天华感觉自己成了一把刀子,每天的培训像是磨刀石,把自己磨得锋利无比,为的只是能更轻松、更容易的把亲朋好友身上的肉割下来,使之感觉不到痛,甚至心甘情愿。

当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业务指导王敏的时候,王敏很生气,她说你今天是在做网络而不是去研究网络,做网络很简单,只要做到了“听话”两个字就行了,不要老是钻牛角尖,钻来钻去也钻不出来。业务指导说完就走了,李天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是他在搬到第二个家庭之后发生的事。

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十来个人组成一个家庭,有男也有女,大多住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男的多些,住两个屋,女的少些,住一个屋,一个家庭一般来说都有一个家长和一个初级,家长负责日常起居,以及人员安排,比如哪几个去谁的课堂听心态,哪几个去谁的课堂听理念,其余的都在自己课堂,也就是自己家里,课堂负责人是田琪,女的,人很高,不过挺瘦的,网络里面以瘦子占绝大部分,想想伙食就知道。田琪皮肤有些黑,这里面也没几个白的,是个中级业务员,年纪比李天华还小,才二十三岁,据说是靠几条陌生市场把她推上中级的。她说自己头一个月,来了六个朋友,结果全都走了,后来顶住了很多压力,克服了很多困难才走到今天。课堂里还有一个负责人叫孙小函,据说是何蓉何老大的表哥,人长得有些猥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皮鞋从来没擦亮过,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在网络里面混下去,人才啊!

李天华最讨厌的就是叫他去买菜,规定了一天只能买3-4块钱的菜,如果超了,得自己贴钱。几块钱能买什么?这个不能买,那个又太贵,买得少还要央求卖菜的摊贩便宜点、再便宜点。以前在家想吃什么买什么,现在成了什么便宜吃什么。菜市场转了几圈,买了一堆瓜回去,有青瓜、木瓜、冬瓜、南瓜,没买茄子,已经吃了一个礼拜的茄子了。据说网络里曾经有个人叫“冬瓜太郎”,估计来源于此,很贴切。

家里面有河南的、陕西的、四川的,北方人要占多数。北方人爱吃面食,那次马户经理(其实马户经理姓吕,因为和驴的发音接近,因此有人管他叫马户经理)荣升初级,掏钱请大家吃刀削面,做了满满一大盆,那群北方人欢天喜地就跟过年一样。李天华吃了三碗,有人吃了五碗,有人吃了七碗,还有一个吃了八碗,乖乖,李天华心说,真是不得了,简直就是一群饿狼。

那时候住在吕兴辉家里,也就是马户经理家,过得倒也充实,没事儿大家就锻炼自己的能力,要么搞主持,要么搞讲课,家里有台小录音机,吃过晚饭还蹦会儿,只是热得不行,屋子里只有一台电扇。

楼上比李天华先来一个星期的湖南株州人李照,下面已经有了两个业务员了,而他还是光杆司令。没想到一天晚上洗衣服的时候,手机响了两声就断了,一看显示的是“0755”,是不是小丽的电话?手机卡里面没多少钱了,打电话要去楼下的公话超市,正在犹豫去还是不去回电话,手机又响了,李天华刚接通就听见“嘟嘟嘟”的断线声,他有些生气,又接着洗衣服,没想到手机再次响起,看来得下去回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就直奔楼下的公话超市,没想到王敏也在那儿。王敏问他:“给谁打电话?”“深圳的,可能是我女朋友。”接通之后,果然是小丽,王敏也在旁边聚精会神的听着。“喂,在上班没有?”“在~”“我今天刚从表姐那边过来。”“你现在在你哥那里?”“嗯,你给他发了很多信息?”“呃,我以为你在他那里。”“是吗?”“你不是说你上班的地方离你哥很近,时常去他那儿~”“我是说过,但后来我换厂了;你给他发那么多信息,别人怎么看?你是不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报复心理?我?我怎么会?”“你发的信息都是什么?叫人怎么理解?怎么接受?”“我发的短信都是什么?”“你自己清楚!”“那些都是实话!自从和你失去联络,我就一直在试图与你取得联系,我换了手机号,没来得及告诉你,于是我让你哥转告你,他却说没看见你,不知道你的去向,但你曾说过离他很近,你说我会怎么想?”业务指导把一张纸条递到李天华眼前,上面写着“说你很想她”,废话,用得着她提醒?“你知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我是怎么过的?没有你的消息我真的是度日如年,我为什么要来广州?为什么要不断打听你的消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要找到你!”“那你也不该给我哥乱发信息!”“好好好,是我不对,但你要谅解,我当时找不到你,都快发疯了,心情很糟,所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你给我姐也发过短信?”“是,我以为她知道你的下落。”“你给他们乱发短信,他们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我?”“当时是情急之下、一时冲动、头脑发热,但后来就没有了。”“后来,后来你还想发,那你试试看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就没发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了,李天华随即问道:“你还在那家厂上班?”“我已经辞工了。”业务指导迅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叫她过来。“那你过来我这边吧,我真的好想见你,我叫他们帮你在这边找份工作。”“我现在没钱,工资还没发,要等一个月以后。”“要等那么久啊?”业务指导问怎么回事,她说她现在没钱;业务指导在纸上快速写了一行字:借点路费过来。李天华于是说:“那你要不先借点钱当路费,一个月之后再回去领工资?”“看吧,我先在表姐那边待几天。”“一直在那表姐那里啊?”“说不一定。”“那好吧,真的一定要过来哦。”“看情况,多保重身体,我挂了?”“好吧,你也一样,保重身体。”谢天谢地,终于和小丽联系上了,李天华的心激动莫名。

李天华又邀别的同事、同学,以及战友,当然是说这边有多么的好,女孩子有多么的美,就像笑话讲的一样,有个人整天吃的是萝卜青菜,肚子里没丁点油水,可他在门后面挂了块猪皮,每次出门,都要在猪皮上蹭两下嘴,弄得油光发亮,表示自己又吃的大鱼大肉,可笑!又唱了半个月的单身情歌,在群策群力下,最要好的一个哥们儿来了。

“张正友,男,26岁,未婚,喜欢打牌、下棋,性格比较外向,和我交情比较深,我叫他过来说是让他和我一起,在配送中心搞配送。”在他来的头一天晚上,家里开了个临时会议,李天华把情况简要的介绍了一下,章小慧问道:“有没有跟他说公司名称?”“没有。”马户经理发话:“严芳芸的朋友也要来了,就统一说‘秋林公司’。”众人点头,家长付宗辉说:“严永刚的朋友来了两天了,正在认可期间,最好不要让他们在一起,做好隔离工作。”“还有就是跟进工作,做到24小时跟进”,马户经理补充了一句,付宗辉接着说:“个人的资料都收好,不要被新朋友看见,说话的时候多注意点,特别是老牛。”老牛刚申购不久,还欠火候,他自己笑着点点头。马户经理问:“明天什么时候到?”“11点到广州,到这儿恐怕1点了。”马户经理说:“要不你们去城里看投影?”李天华说:“我想这样,把他接回来先冲凉,然后睡一觉,坐了两、三天的火车,累得不行。”马户经理不同意:“要是睡了,晚上睡不着咋办?”李天华马上说:“上次我来广州的时候就是这样,不会有什么问题。”马户经理刚说了“可是”两个字,就被坐在旁边的李强打断:“没什么可是,既然天华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就照他的方案实施,这样会好些,接下来就是配合问题,只要我们配合好了,来一个搞掂一个!”马户经理不放心的说:“要不明天找个靓妹陪你去——严芳芸,第一印象比较重要,以后说不定你的朋友会主动跟严芳芸接近,而且严芳芸有带新朋友的经验,老牛就是她带出来的。”严芳芸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李天华点头表示同意。临时会议结束了,其实更像是战前动员,有点儿“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味道。晚些时候王敏专程过来,她住在另外一个家庭,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说是李天华第一次带新朋友,她不放心,所以明天要一同前往。

次日中午,李天华躺在地铺上休息,耳朵注意着边上的手机。11点17分,手机响了,张正友说到广州了,李天华编了个借口说不能到火车站接他,当然是为了节约运作资金,让他自己坐车过来,把路线跟他讲了一遍,然后交待安全注意事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车站很乱,骗子很多,没见到我别跟任何人走。车站的确够乱的,很多骗子冒充是朋友的朋友,将受害人带到偏僻处,然后骗光身上所有的钱,这种事时有发生;在告诫他不要上当受骗的时候,他已经被好朋友骗了,把他从四川骗到广东,不过还是网络里的“独孤九剑”厉害:“骗了你什么?你来的时候钱都给了铁道部、公交公司了,我一分钱没得到。”

估计时间差不多人该到了,李天华和王敏坐公交车去车站接人了。两块钱的车费,自然是李天华出。在车站等了有二十多分钟,才看见张正友。没想到他把原先的长头发给剪了,留了个小平头,一件红色T恤,一条有些褪色的蓝色休闲裤,一双不怎么样的皮鞋,背了个不大的包,人有点黑了。李天华迎过去:“辛苦了,辛苦了。”边说边接过他的包,王敏在车站外面站着,李天华把张正友带过去引荐了一下,还没介绍完,王敏已经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她坐前面,他俩坐后面。车子启动,王敏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人已接到,往回走了。她说得很小声,张、李二人絮絮叨叨、说些闲话,都没听到。

很快就到了,下车后王敏掏出一百块钱,李天华一心一意背他的包,出租车司机问有没有零钱,李天华兜里有张50的,刚摸出来,张正友上前一步问道:“多少钱?”司机说6块,张正友拿了张10元的给司机。“技巧课”里面说:当新朋友付的士费的时候,要看他大概有多少钱,然后决定下一步吃什么,如果钱多就可以点上七、八个菜猛吃;如果钱少就少点一点,吃份两块钱的炒粉也行,重要的是让新朋友掏钱而不是你掏钱,一定要保存好自己的“实力”。

家里人都听课去了,张正友看见十几个装着洗漱用品的脸盆有些诧异:“天华,这是你们租的房子?”李天华解释道:“不是,宿舍这两天在装修,我们先在外面委屈一下,你先去冲个凉嘛,有没有毛巾?”“有”,张正友把毛巾找出来,李天华把自己的洗发水和香皂拿给他,等他冲凉的时候,李天华和王敏商量下步棋怎么走。王敏说:“这人不简单,一进屋看见那么多脸盆就有反应,眼睛挺尖的。”李天华说:“不会吧,他没出来打过什么工,差不多一直在家养鱼。”“先带他下去吃饭,然后带他上街。”“上次你们对付我的那招吗?”“别跟我耍嘴皮子。”“带他去吃啥子?吃炒粉要得不?我看他好像没带好多钱。”“要得,完了之后就去看投影。”“我不晓得在哪儿。”“我晓得,我带你们去,然后你们在里面看。”“你不看?”“我不看。”很快张正友就冲完凉出来了,李天华说:“走,下去吃饭。”张正友说:“不消了,我包里面还有火腿肠跟方便面。”“吃啥子方便面嘛,下去吃。”“不吃浪费了,将就吃算了。”见他这样,李天华瞅了王敏一眼,王敏说:“既然不下去,那随便你。”李天华心中窃喜,炒粉钱省下了,于是说:“那我来帮你煮。”打开煤气,开始煮方便面,好香~~都有好久没吃过了。

等把方便面煮好端过去,张正友自顾自的嚼着火腿肠,连跟李、王二人客套的话也没一句,记得他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上学的时候早餐都会跟他分享。等他吃完,李天华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他说坐了几天火车,现在耳朵里还是嗡嗡嗡的。李天华心说真没出息,这么大还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自己来的时候买的是卧铺票,一路上都是睡过来的。李天华说那咱们去城里玩一下,张正友自然没有异议。

出门没多久,不远处的群山映入眼帘,还有半山腰的那座尼姑庵,李天华脑子闪过一个想法:去尼姑庵。

一个大中级业务员刘伟军正分享的时候说,他的新朋友刘强,现在也是个中级了,来的时候他就把他带到尼姑庵,求里面的仙姑保佑,让刘强那小子听他话。张正友自然不知道这段插曲,于是三个人取道尼姑庵,看投影的钱也省掉了,不过在路上,王敏让李天华买点吃的,还不忘补一句:钱由你出。钱当然李天华出,买了花生、瓜子和三瓶水,然后向尼姑庵进发。

路上从成都聊到广州,又从广州聊回成都,聊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到了山脚下,尼姑庵还在半山腰,又累又乏,李天华说:“算了,不上去了。”王敏看时间差不多了,回去还得一个钟头,刚好能赶上晚饭,也说:“坐会儿然后回去,改天再来。”休息得差不多开始往回走,经过一栋居民楼的时候,楼上传来整齐的掌声,李天华心说不好,紧接着又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最后再松大家两个字——再见!”又是掌声,李天华装作若无其事,置若罔闻,心说千万别让张正友听见,千万别引起他的注意。又走了一段路,王敏和他们分手了,两个人回到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来,帅哥这儿坐”,“来,帅哥喝水”,家里的女孩子挺机灵,一看张正友那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李天华很想笑。张正友对他说了一句:“这里的人怎么这么热情。”李天华笑而不答。付宗辉叫他过去阳台收衣服,这是一句暗示,并非真的要他收衣服,而是有话要和他单独讲,这是在家庭会上提到过的,老业务员要懂暗示。

付宗辉问他下午情况怎么样,李天华说还行,就是有点累,付宗辉说累就好,一倒下就能睡着,末了问他买不买酒,李天华说不买了,要是喝酒,张正友非逼他一块儿喝不可,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你们买的那酒能喝吗?“一滴香”,那么大一瓶,才二块钱,第一回自己稀里糊涂喝了些,等知道是什么情况,实在是“不敢领教”。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坐一块儿,李天华在张正友耳朵边低声说:“你准备一下,给大家做给自我介绍嘛。”张正友点头答应,李天华站起身:“诸位,我想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介绍一下我今天刚到的新朋友~”李天华示意张正友起来,然后我坐下去。张正友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我来自四川成都,和李天华一个地方的,我叫张正友。”另外一张桌的严建利问了句:“张什么友?”“张正友,张是弓长张的张,正是正方形的正,友是朋友的友,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没问题~”有几个回应的声音,张正友坐下,严芳芸往他碗里夹菜:“来,张哥多吃点。”大脑袋的付利锋盛了碗汤端他面前:“来,张哥,喝汤。”等他碗里的饭刚吃完,辛卫平起身把碗拿过去:“张哥,我帮你添饭。”李天华感觉简直就是五星级的服务了。

吃过晚饭,付宗辉过来问给家里打平安电话没,李天华说正准备带他去,付宗辉让他顺便把生活用品之类的买回来,李天华说知道了。刚出门,就遇到王敏,于是“三人行”,业务指导当然是“师”。

打电话之前,张正友问这里的详细地址,说是想让家里把自己办的新身份证寄过来,李天华说你先别急,身份证的事过两天再说,你就说你已经平安达到,让家里人放心,张正友只好同意。接电话的是他的一位长辈,他说他已经到了李天华这里,挺顺利的。长辈问他工作的事,他说刚到,还没谈那些,估计长辈又说了些叫他一定小心之类的话,他对着电话不断答应着,打完平安电话,接下来的程序就是买东西。“挑那些贵的东西买,尽量花光他身上的钱,比如沐浴露,让他买大瓶的,那用起来真的好爽。”这是李大讲师的经典语句之一,李天华决定遵循这条原则,张正友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总共花了他一百多块钱,可惜没买大的沐浴露,李天华有些于心不忍,挑了瓶小的,当然没忘记提醒他买笔和本子,说是培训规章制度和岗位职责都要用本子记下来,张正友信以为真。

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安排他冲凉,李天华跟王敏说:“下午我走得好累哦。”王敏马上说:“你以为我想走啊?我不同样累,就是为了达到那种效果,让他躺在地铺上就能睡着而不去想其他的。”又坐了会儿,王敏起身告辞了。八点钟熄灯睡觉,张正友说不习惯这么早睡觉,李天华问他:“你不累啊?”“累是累,可太早了睡不着,你晓得我以前在屋头打麻将经常打通宵。”“我晓得,但那是在屋头,广东这边一般都是早睡早起,快点睡了,明天要早起。”连哄带骗的才让他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没亮。

一堂课下来,张正友问李天华:“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哇?”李天华扭头看了他一眼:“啊”,他看着不断从身边擦身而过的红男绿女又问:“他们都不用去上班?”李天华又答应了他一声:“啊”,“你们公司到底在哪儿?”李天华随手一指:“那边。”张正友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说:“刚才那个讲课的是不是你们公司的?我看他脑壳有问题,太会吹牛了,十四万,想钱想疯了。”李天华心说你脑袋才有问题,看情形这小子八成没听懂。

两个人去吃早饭,四个包子、两杯豆浆,带新朋友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吃早饭,老业务员单独就不行,田琪田经理在老业务员会上说:“你是不是很有钱嘛,还去吃早餐······”李天华的豆浆还没喝完,张正友就把钱给了,他说:“咱们随便走走吧”,李天华说:“还是回去吧,我想上厕所”,“这外头没得厕所?”“没得”,张正友只好跟李天华回去了,不能让他乱跑,有些东西不能让他看到。

回到家已经有人在打牌了,见他们回来,就有人起身让位,王敏把李天华拉到一旁:“情况咋样?”“估计没听懂。”“那一会儿的串网就不带他去了。”“要得。”串网的时候,家里就剩几个靓妹陪张正友打牌。

十点多钟吃饭,饭桌上对他还是很热情,吃完饭休息,李天华进屋躺下了,张正友的铺位却空的,李天华急忙出去,见他在客厅里,两眼注视着窗外,看样子是在想问题。李天华过去轻声问道:“咋个不休息呢?”他回答:“不想休息。”然后又问李天华:“你们是不是每天都这样?”李天华说:“不是,只不过这几天是这样。”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家里有新朋友,所以才这样。张正友用一种很深邃的目光看着李天华,看得李天华有些不自在。“天华,其实我来之前他们跟我说这边骗人的很多,比如说骗去做传销”,李天华的心紧张了一下,“传销?你晓得啥子是传销不?”“虽然我一直在家,没咋个出去打工,但我也听别人摆过,他们有些怀疑你,但我想我们是这么要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不得骗我,所以我过来了。”看来这小子看出点门道了,还说他没听懂,出师不利啊。张正友问李天华:“前段时间你看电视没有?”李天华摇头:“没有。”“电视台播放了一个藏身在居民楼的传销窝点被警方端掉的新闻。”李天华一言不发,听他讲,“他们的产品是西装,一套两千多,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进去之后轻易不让出来,每天叫自己的亲戚朋友。”“你没从事过传销,我也没从事过传销,很多东西都是道听途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其实这样也好,带着你心头的疑问,听一下别人是咋个说的。”李天华觉得课程安排得太好了,下午的“文化理念”就是拿传销开刀,因而对下午的课寄予了很大希望。没想到张正友听完课回来,还是那个认识态度,认定他们是在做传销,李天华不得不把这一情况通报给自己的业务指导,业务指导说别急,她会安排嘉宾和他沟通。

张正友在和他们下象棋,王敏打来电话:“一会儿你们到旺城超市门口,田老大会过来帮你沟通你的新朋友。”“大概什么时候?”“十分钟以后吧。”十分钟之后,李天华把张正友带到了超市门口,心不在焉的和他聊着天,眼睛搜寻着田老大的身影,他想这次田老大出马,应该所向披靡吧。没想到严重估计失误,沟通了至少半个小时,田老大加上孙小函,都没有把他驯服,张正友说田老大她们两个是大骗子,骗子会跟你讲实话?李天华觉得那瓶买给田老大的哇哈哈矿泉水一点都不值,都怪王敏,在电话里嘱咐他买,结果事情没办好。李天华有些生气,本来事先就说了张正友受了传销的负面影响较大,两位老大大谈特谈自己是如何走进网络的,李天华快吐血了!

第二天早上严芳芸带他去听提成课,回来之后有人开始找他聊,他问人家要投资多少,昨天他也问了田老大这个问题,田老大是这样回答的:“你现在考虑的不是投资多少,而是静下心认真去了解。”他也问过李天华,李天华没直说,让他自己去悟,因此也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针对昨天的情况,业务指导又安排了另一位沟通嘉宾——汪凤鸣汪经理的舅舅翦得银翦大哥,四川乐山人,四十来岁,讲话很风趣。他讲述了一遍如何被自己的亲侄女叫过来,然后如何选择了今天的加盟连锁,讲得挺有说服力,李天华觉得效果比昨天好。最后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交谈,李天华想这回该管用了吧,没想到对他还是触动不大。

又听了一天的课,张正友还是刀枪不入、冥顽不化,他反过来劝李天华不要从事,李天华听了一肚子火,于是亲爱的马户经理对张正友一顿猛踩:“你的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钱,二十五、六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说就你这样谁会跟你?谁会看得上你?李天华只是看在好朋友的份上,把这个机会介绍给你,想拉你一把,你却这个那个,想做就做,不做就提包走人!”

这样踩他没收到好的效果,他反而有了想走的念头,业务指导加快速度,又给他请了第三位沟通嘉宾——王道滨,据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二十八岁,还没有成家。这一次是更深入、更全方位的沟通,李天华相信沟通是成功的,但也不能指望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张正友现在的心一定很乱,想的东西也很多,在做与不做之间徘徊,他脑子里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说他问李天华:“课上讲的加盟连锁在美国运行了一百多年,是不是确有其事?”李天华回敬他一句:“你打个越洋电话,问问克林顿或者小布什不就知道了。”他又问:“如果中国人口发展完了怎么办?最后那个肯定遭殃。”李天华说:“你担心那么多有啥子用嘛?菜市场的猪肉有没有哪天断过货?长江、黄河有没有哪天说流完了?没有噻,正如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满十八岁,那个所谓的‘最后一个’,你和我是看不到的,那就没必要去担心。”张正友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一套产品350积分,1积分等于10元,一个初级业务员有10个人为他销售产品······李天华越看他越不顺眼,怎么遇到这号人了?

五天的时间过去了,张正友还是没有想加入的意思,于是告诉他还没有了解清楚,何谓“了解清楚”?加入了也就了解清楚了,是不是真的就了解清楚了呢?申购前觉得自己什么都弄明白了,申购之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怪圈。

李天华有些沉不住气了,张正友跟他说想出去找工作,李天华不动声色的说:“随便你,主动权在你手里。”李天华的态度不冷不热,张正友还是硬着头皮问:“你看你的钱能不能扯得动?”李天华没回答,运作资金就是生命,如果运作资金没有了,也就等于死在网络里了,所以一直强调节约的重要性。张正友见李天华没吱声,又问了一句:“如果我不加人,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当然是!”李天华冲口而出,“只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在机会面前畏首畏尾,你说当今社会,凭你我的家庭,你我的能力,能立得住脚吗?”李天华有些激动了,“因为我不想看到你那样过下去,所以把你叫了过来,希望你能和我并肩作战,一起改变自己的命运!”“你觉得那一百五十万现实?”“不,不现实,但我晓得中级一个月领着上万的收入。”“那你当初是咋个想的?”“做任何事情都要冒风险,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多,挣大钱的人,哪个没有违点儿法?趁自己年轻,赌一把,几千块钱我还输得起,我还挣得回来,如果赌赢了我就赢得了明天,我想出人头地,我要别人看得起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还有我!”张正友看着李天华笑了:“我发觉你陷得很深,既然我说服不了你,我也没办法。”李天华回应了一句:“对,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张正友又说:“不过我劝你,赚到钱之后马上离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毕竟这儿不是人待的地方,生活条件这么差。”

田老大打电话问张正友的情况,李天华说没戏了,他要走了,田老大好像有点生气:“你想想当初叫他过来的目的,不能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没有拒绝听课吧?”李天华说:“他就是不想去听了。”田老大接着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要放弃,好不容易来了个朋友,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了。”李天华想想也是,一时半会儿张正友还不会走,一来想找个别的工作,二来兜里没多少钱,在没什么进展的情况下,小丽终于来了。

接到小丽电话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李天华刚刚听完课回家,她在电话里说有两个自称是他同事的男子把她接上车,也不知往哪儿走,越走越不对劲,于是下车给他打电话。李天华说:“你现在能找到车站吗?”小丽说可以,李天华接着说:“你马上回车站,我现在就过来接你,没见到我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走。”她说好吧,李天华跟家长简单交待了一下,然后马上跟王敏联系,说女友来了,一会儿直接带到她那边。王敏说这么突然?李天华说他也是才知道,王敏嘱咐他接到人之后就给她打电话,李天华说行,一辆公交车过来,李天华跳上车直奔车站。

下车之后环顾四周,有个身影站在马路对面,挺像她,径直走过去,果然是她,几个月没见,好像又胖了点,她白白胖胖的胳膊可以作证;穿了一件粉色无袖圆领T恤,头发被挽在脑后,不过没披起来好看,到处都是汗津津的,拥抱的打算也就作罢。李天华去提她的箱子:“等了好久了?”“没等好久。”“刚才我担心得不得了。”“哟~~”两个人边说边过马路,上车后李天华说:“你也不笨嘛,要是换了别个今天肯定遭殃了。”“那也不一定,我看那两个人一点不像办公室的,我给你打电话的电话,有个男的说你在开会,是吗?”听课的时候是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当时把电话递给了外值人员接的,“是一点多打的哇?”“时间我没注意,差不多嘛。”“当时不方便接听,后来打过去说人已经走了。”“肯定走了。”“于是那两个骗子在旁边听见了,冒充我的同事来接你,不过被你识破了。”“也不是,只不过我觉得他们说的话让人怀疑。”原来如此,汽车启动了,售票员过来,李天华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售票员问有没有零钱,他说没有,小丽见状问他多少钱,“两块钱”,小丽掏了张5块的出来。李天华拿出手机告诉王敏人已经接到,开始往回走了,小丽问他给谁打电话,李天华说宿舍的人,小丽也没多问,说起自己的感受:从广州往这边走,越走越荒凉,李天华笑了笑,小丽又来了一句:“没想到这边这么偏僻。我还以为像东莞那边。”李天华接过话题:“越是条件艰苦的地方,越是能锻炼人。”小丽也笑了笑:“没想到你也学会吃苦了。”李天华一笑置之。

下车之后,李天华提着箱子,把小丽领到了九楼,安排她冲凉,然后和王敏商量张正友的去留,最终决定把他交给课堂五楼的冯彬。

小丽沐浴更衣后和李天华在房间说着话,她又提起那次的短信风波,李天华又费了一番口舌,她才终于不生气了,李天华起身将房门反锁,然后扑到小丽身上,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虽然还没结婚,但已经“婚”了。在脱小丽衣服的时候,她有些害羞,有些不愿意,她和李天华分别的前夜,几乎彻夜疯狂,到今天已经多长时间没在一起记不清了。李天华如饥似渴的举动想必也刺激了小丽,在几次阻击行动之后,还是放弃了抵抗,让李天华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李天华控制不住自己,由于兴奋,由于激动,刚进去就一泄千里,有些懊恼······小丽抱着他,一言不发,李天华也伸出一只手,爱抚着······估计其他人要回来了,草草结束战斗,人多就是不方便啊,李天华心里不爽。

吃饭的时候,小丽吃得很少,就吃了半碗米饭,她们都叫她多吃点,她说不要了,李天华也拿她没辙。吃完晚饭她们陪她下跳棋,李天华去把张正友安顿好,然后回来陪小丽去打电话、买东西。王敏叫向五月和他俩一块儿去,向五月是宜宾人,来的时间比李天华早,下面只有一个业务员,他个子不高,酷爱抽烟。

小丽不打电话,李天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她都不打,李天华说报给平安嘛,她说没必要,刚到这儿,什么都不知道,不打。拗不过她,她长年累月在外面飘,似乎也没打平安电话的必要,给谁打?给她哥打?听她说话的口气,她哥好像不同意她来这边,不打就不打吧,东西该买吧,比如被子、凉席,在旺城超市转了足足一个小时,一样东西都没买,要么说不好,要么嫌太贵,总不能强迫她买吧。换了一家,还是买不上手,到了第三家广货仓储商场,买了瓶洗发水、一瓶沐浴露、一个脸盆、一包面巾纸,正准备打道回府,王敏的电话来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呢?”“没得办法,买不到她满意的东西,被子都还没买。”“不得行,凉席可以不用买,被子必须买,哪个把被子给她盖?”于是李天华对小丽说:“还是买床被子嘛,晚上没盖的,要不然和我一起睡?”“去你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才又买了床被子,回到家已经八点多钟了。

第二天早晨,李天华带小丽去听课,由于张正友在他们课堂,为了不发生撞车,换成了史利红史经理课堂。出门的时候正下着雨,王敏说送他们过去,王敏走前面,他们两个走后面,小丽搂着李天华的腰,搂得紧紧的。

听完课下来,雨已经停了,李天华问小丽要不要吃点早餐,她说不要,李天华说那咱们就回去吧。回到家发现多了几个人,他们原来是住课堂五楼的,奇怪,他们怎么搬过来住了?后来才知道,课堂五楼昨晚被抄家了,李天华说他一定要过去看看张正友的情况,他们说没事儿,张正友看起来兴致很高,和那边的女孩子打得火热,李天华说是吗?还是放心不下,问他现在住在哪儿,他们说汪凤鸣她们家。

李天华跟王敏说想去看看张正友,王敏说没事儿,她看过了,这两天外面不安全,改天再去吧。李天华考虑了一下:“好吧。”王敏问他:“小丽怎么回事,吃那么少?”“她就那样,喜欢吃零食。”“那你说说她。”“说也没用。”“晚上带她出去吃点东西。”“嗯。”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吃的,李天华有些佩服小丽,每顿坚持只吃小半碗。

再次见到张正友的时候,他们已经搬回去住了,张正友见到他很高兴,说是这两天一直找李天华却找不到,李天华淡淡的说:“这两天我有点忙,你咋样,听说你们都进去了?”“哎呀,那天晚上来了十几个穿迷彩服的,一进门就气势汹汹的砸锅摔碗,把我们连人带东西全送派出所了。”“后来呢?”“把我们一个个叫进去谈话。”“谈啥子?”“先问哪里的人,来了有好久了,然后说这个是传销组织,它有很强的隐蔽性和欺骗性,上面的那几个头头赚到钱了,你们这些都只是被他们利用的。”李天华沉默良久,张正友接着说:“其实天华,如果不发生这件事,我都已经准备向家里要钱了,可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问警察,旺城那么多做加盟连锁的为什么不抓,单单抓我们?那么多初级、中级不抓,抓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有什么用?警察不愿正面回答我,他们肯定串通一气,我看东莞那边有个他们的朋友,能不能联系上,如果不行我准备回去。”“你出门的时候是这样,你回去的时候还是这样,别人会怎么说?”“那没办法,能找到工作,打一阵子工更好。”“我随便你,要走要留你自己决定,听说你的被子没给你?”“被子、洗发水、沐浴露,还没用过就不见了,包包里面那些吃的拿回来就被他们瓜分光了,我还说回去的时候在路上吃。”李天华很想说“活该,谁叫你不拿出来给大家吃”。张正友说他的皮鞋开口了,想找人补一下,李天华说电话超市对面好像有个修鞋摊,要不明天带他去?张正友说要得。“那好,我就先过去了,有事再联系。”没想到,煮熟的鸭子还会飞,都怪王敏,为什么要让他搬到课堂五楼,在吕兴辉那儿不就没事,唉,天意······

张正友最后还是走了,李天华没去送他,让他到了成都打电话,张正友没打,他走的时候,家长收了他几十元钱的生活费。

李天华回到小丽身边,想要全身心投入,却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了。

她是个聪明人,闯荡江湖好几年了,她说进门的第一感觉就知道不对劲,这里面的人太热情了,曾经有个工友做过这个,交了3880,因为不忍心骗自己的朋友,于是几个月之后出去打工了。我觉得这里的情形和她说的差不多。李天华是:“现在是有很多公司都在做加盟连锁,当然良莠不齐,有正规的,也有不正规的。”“这我知道,深圳那边也有。”“对了,这成了一个大的趋势,我们这里也有不正规的,比如‘隆昌公司’,如果被抓进去,公司不管你,自己想办法;我们秋林公司就不一样,到时候上面的中级会来取你。”“你加入有好久了?”“没多久。”“是不是来到广州就接触的这个?”“对。”“那你下面有几个业务员了?”“没几个。”“那你拿到钱了吗?”“拿到了”,李天华尽量把语气说得很肯定、很干脆、很坚决,但他确实没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没有修炼到家,底气还是有些不足。

李天华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想让女友加入公司,另一方面又希望她不要加入,真的是左右为难。田老大说恋爱是网络里的三大杀手之一,李天华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他想和小丽拉开一段距离。旁边的其他人都说他对小丽不够好,他说小丽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天天哄吗?

爱是相互的,小丽对他也冷冷淡淡了,激情仿佛消失殆尽,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僵硬,王敏果断介入,对小丽大包大揽,把李天华直接架空了,李天华心里闷闷不乐,表面却不露声色。

一天晚上,两人一起出门,在空地上闲坐,小丽说要走,李天华还想再坐会儿,结果小丽丢下她就走了,李天华留在原地,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远处的孩子们在追逐嬉闹,再扭头看小丽离去的方向,空无一人了。李天华心想小丽会折返的,他原本打算跟过去,但出于男人所独具的心态,也为了证明小丽是不是真的离他而去,他没有起身,一个人坐了很长时间,心里的无名火开始渐渐升腾。

李天华起身穿好拖鞋,往小丽离开的方向行走,在转弯的地方,有个IC电话亭,他心存一丝幻想,希望小丽在那里打电话,但电话亭连个鬼影都没有,李天华心里的火猛的蹿了起来,在附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人,此刻,他变得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小丽暴揍一顿!

两个人出门,她却单独行动,这算什么?也太任性、太自私、太个人主义了,简直自私到极点!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再一再二,难道还要再三再四?真的不可理喻!混球!万一出了什么事······出了事也是她自己负责,这就叫咎由自取、目中无人!既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又何必自作多情,操那份闲心?自己又不是白痴,你跩,你厉害!

李天华回到家,窝了一肚子气,房间里没有人,他开始唱赵传的那首《我的心好乱》,唱了会儿歌不过瘾,开始拿房间里的枕头出气,拳打脚踢,好像这是一种转移注意力、宣泄情绪的好办法。“忘记她吧”,李天华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或许这只是迟早的事,而自己不想太早面对,也不愿认真面对。

又在房间里待了会儿,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本地的,多半是小丽的电话,李天华没好气的摁下接听键:“喂~”“你现在在哪儿?”“在家里。”“······”

小丽一言不发,李天华也没再说话,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被挂断了,李天华真想把手机给摔了,怎么遇到这样的女人?快让他发疯了!

王敏过来问小丽的事,李天华狠狠的说:“不提她还好,一提她我心里就来气,恨不得揍他一顿。”聊了几句,王敏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天、两天,李天华选择冷战,不正眼看她,也不和她说话;小丽也是如此对他。

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李天华不愿妥协,也不会妥协,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此事“事关重大”,对于他来说是一场战役,他选择战死沙场。曾几何时,李天华委曲求全,但这一次他决不投降!

因为和小丽的经常接触,王敏也对她有了更多了解,因此在王敏的不懈努力下,小丽最终加入了公司。不过在小丽领到公司产品的当天夜里,旺城当地警方扫荡了他们的驻地,由于事先有人通风报信,其他人连夜转移到了外面的荔枝树林里,只有王敏和小丽被堵在了屋子里。沉重的破门声从夜色中传来,犹如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后来她俩安然无恙的和大家回合了,小丽说那帮人一进门就凶神恶煞的要她们交出手机,幸好王敏事先把手机藏在了窗台,翻箱倒柜,她的产品还没打开看一眼就被没收了······

确定安全之后,大家原路返回,屋子里面一片狼藉,锅碗瓢盆被砸得变了形,衣服全都被扔在地上,可气的是衣服上面还有米和菜!大家默不作声,又都心照不宣。

风声渐紧,课也停了,大家白天都跑外面的山上或荔枝林里躲起来,有玩牌的,有看书的,有睡觉的;有时甚至晚上都在外面过夜,每个家庭派两、三个人回去偷偷摸摸的把饭菜做好,然后再小心翼翼的送出来。期间还是有人被抓进去的,据说有人挨了打,有人被剃了头发······

看来是待不下去了,尽管又搬了新家,还是危机四伏;和小丽的关系若即若离,基于现实的残酷性,李天华开始掂量自己的分量: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况且小丽不止一次说过他们两个的个性不合,而且李天华的家庭让小丽很失望,这就是当今的社会,主动权好像都掌握在女人手里,她们掌管着男人的生死大权。这两天李天华心情本来就不好,小丽还火上浇油,难道这就是李天华不远千里、日思夜想的小丽吗?李天华感动失望,感动心寒,而在此之前,小丽所说的那些话还回荡在耳边,这难道真的是一段错误的情缘?尽管在某个夜晚,李天华的梦里全是小丽,但李天华还是决定狠下心,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感情。

曾经的快乐,在脑海不断闪现,李天华脸上呈现更多的是冷漠神情,因为故事已经到了尾声,虽然结局很不完美,但至少有了一个了断,记忆的流水终将冲走一切,快乐而已,没有什么舍不得,是对方不珍惜,虽说有和解的机会,但对方没有把握,是她不给自己机会,而非自己。一段感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始也有终,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只不过日常生活中每天都有,每天都在发生、都在上演的百姓故事,该说再见了,李天华决定只身前往东莞,之前张正友联系过的那个老乡那里。

去意已决,业务指导希望他能在那边开创一片新天地,李天华苦笑。

临行之际,李天华遇到小丽,想必她已经通过王敏知道了,李天华没有说话,小丽和她后来认识的红姐两个人,也没有说话,两人四目相对,欲言又止。离开的那一刻,小丽左手手掌微微上扬,眼角的余光向李天华投去期盼的一瞥,应该说李天华看得出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但他装作视而不见,难道自己的肢体语言小丽没有读懂吗?看见她们远去的背影,李天华心里空荡荡的,傍晚又去到小河边散心,希望能遇到小丽,可惜毫无收获,如果碰到又会怎样?李天华不知道,想起来小丽的好,想起来与她赌气的情形,以为自己会在河边哭,却没有。

到东莞那边正好是礼拜天,李天华先是到“步步高”那边看了一下,在招工人,可惜他条件不够。中午吃了两个苹果,走着走着迷路了。晚上一个人在超市买了点东西吃,吃得索然无味,感觉有些凄凉,看见别人相依相偎,心里挺不是滋味。或许是由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群,心里便会想念二人世界的点点滴滴。

在老乡的帮助下,李天华进了老乡所在的私人工厂。

第一天上班难免有点儿紧张,怕睡过头,醒得很早,一看时间才六点,又睡了半个小时,七点去吃早饭。到了食堂,看见地上一个蓝色大塑料筐,里面装着煮好的面条,面汤是褐色的,上面漂着一些油珠,有点儿糊弄人。

七点半进入车间,领料,一个貌似班长或组长的男子开始操作,让他在旁边看,然后自己学着做。一上午看一会儿操作一会儿,过得倒挺快;下午一点半开工,由于“抛光”是个技术活,也几乎全是手工活,得一直坐着,李天华腰酸背疼,因为不得要领,所以进展缓慢。上午的那个人一声不吭的做着动作,自己还是没有领会到,有些怀念从化的日子了,这个工作是不是不适合自己?李天华开始胡思乱想了。

吃过晚饭李天华去图书室看书,后来才知道他们都在加班,没去算旷工。李天华的心不规则的跳了一下,明天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八点多钟的时候,王敏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开发陌生市场,李天华心想,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估计够呛。

昨晚果然被打了旷工,早晨组长问他原因,他说不知道,也没人告诉他晚上要加班;组长说你找主任改一下,要不白天就不算了······

中午睡了一觉,睡得好香;晚上不得不去加班,腰疼,手指也疼,差不多有一半的件不合格给退了回来。

下了晚班好多人上街逛夜市了,李天华没一点心情,宿舍里上午来了个新员工,下午就走了,李天华想了很多:消失?人间蒸发?不跟家里面联系?在这里再干多久?传统行业能否满足自己这颗贪婪、不安分的心?不想干下去了,工作环境差、时间长、工资低,第二天晚上没去加班,到图书室看了一晚上武侠小说《陆小凤》,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

该考虑回家了······

11月1日  星期六18:27广州——成都K192  06车78座

李天华找到座位坐下,听见邻座在说牛肉干没买到,啤酒没买到,火腿肠也没买到,假如让小丽听到,她一定会说:“没追求,光知道吃”······

列车员正不遗余力的推销她的袜子,想递一双给李天华,被他拒绝了;卖盒饭的餐车推了过来,还有卖香烟、瓜子、口香糖、矿泉水、八宝粥、方便面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火车上司空见惯的场景让李天华仿佛回到了现实,李天华心无旁骛,什么都没有想。对面一个胖女人抱着个吃奶的宝宝,身边带的东西可不少,杯子、碗、暖水瓶,还有一把菜刀,现实的生活,生活得很现实。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面能做什么?李天华对自己说,是不是该想想从化,想想小丽?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无网络”。时间还挺早,明天、后天就到成都了,他注视着窗外,心情如同夜色,越来越浓。

······

列车缓缓进入成都火车北站,窗外景色依稀可辨,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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