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荒诞潮汐灵魂微光，人间搁浅诗意祭礼
倘若你曾在某个黄昏，独自伫立于无人的海岸，看浪花如碎银般扑向沙砾，又悄然退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那你一定要读下苏童的《海滩上的一群羊》。因为，这本书是写给所有被时代巨浪推至岸边、搁浅于孤独沙洲的灵魂的密语书。
也许你习惯了苏童笔下江南烟雨的幽微，他的文字如丝如缕、如雾如瘴。但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海滩上的一群羊》更像是从老屋梁上垂落的蛛丝，每一根都粘连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一个被放逐的生命。
十二则中短篇小说里，就是荒诞而幽微的人生。
书名《海滩上的一群羊》，本来就荒诞得令人心悸，又美得令人窒息。羊本属草原，何以在海滩？它们是迷途的生灵，还是被命运之手故意抛掷于此的祭品？
所以，你读“月色下泅水渡海的羊群”，那时超现实主义的画，银辉洒落海面，波光粼粼如碎镜，而一群雪白的羊，竟在深蓝的海水间浮游，蹄下是无垠的暗流，头顶是苍茫的夜空。苏童式美学，总是在不可能中孕育可能，在荒诞中开凿诗意，在绝望里点燃微光。
那篇《南方的堕落》很有意思，父亲的失踪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家庭的温情表象，家人各怀鬼胎，在沉默与猜忌中上演着无声的伦理悲剧。只是，当真实的人生就这么呈现的时候，有几个人可以躲避？
还有一个是《园艺》，一个看似平静的庭院，实则暗流汹涌，植物的生长与人的欲望相互缠绕，最终在腐烂的芬芳中走向毁灭。苏童的文字很奇异，带着独有的滑腻的细致，却又让人深深感受到那种寂寞和真实。
当然，最著名的还得是《西瓜船》，孩童的视角讲述了一场荒诞的海上漂流，那艘载着西瓜的小船，既是童真的幻想，也是成人世界荒诞逻辑的隐喻。
苏童写孤独，不是简单的寂寞，而是很隐匿地表述，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深深嵌入木头，时间久了，木头也锈了。他写欲望，不是直白的宣泄，而是像藤蔓，在暗处悄悄攀爬，直到某天突然发现，它已缠住了你的脖颈。温润而有棱角的文字，在朴素中藏着惊雷。
《海滩上的一群羊》不提供廉价的安慰，不编织虚幻的梦境，而是将生活的粗粝、命运的荒诞、人性的幽暗赤裸裸地呈现。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底色上，苏童总能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这灯，或许是少年幻想中骑兵的银甲反光，或许是月夜下羊群泅渡时激起的粼粼波光，或许是少女在逃亡路上瞥见的一朵野花。这些微光，渺小却倔强，它们不驱散黑暗，却证明了黑暗并非全部。
真正的行走，不在于双脚是否踏在坚实的陆地，而在于灵魂是否敢于在虚无的海面上跋涉。那些“搁浅者”，他们或许永远无法回到深海，但他们已在精神的层面上，完成了对命运的泅渡。
那些在人间“搁浅”的人不是失败者，你们是风，是浪，是月夜下泅渡的羊群，是这片荒诞大地上，最动人的诗行。
这，也许就是我们阅读苏童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