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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是我来到A市工作遇到的第一个室友，初次见他只知道他是个和蔼可亲，满脸堆笑的IT程序员，后来知道他游戏打得不赖，偶尔没有工作的时候接几个代打的单子，也顺便活跃活跃自己按部就班的思维和僵硬笨拙的手指。

可是他从来不出门，也不交际，当然也没有女朋友，即使他那时候的工资已经高出我好几倍，他每天下班唯一的乐趣就是盯着自己的电脑，看韩剧，代打游戏，甚至于吃饭都得是网上订餐。

和张生活的这几个月里和他接触最多的异性只有两个，热情的房东大妈，热情的房东大妈家养的小母狗，能听到的异性声音也不过两句：交房租，汪。

所以这一天，当热情的房东大妈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张认识时，张的内心是极其慌张不安，甚至有点崩溃的。

我知道张并不是因为惧怕与异性正常交往，虽然生活中没有女人缘，但毕竟看过这么多年韩剧里的经典浪漫桥段，也算是梦里身经百战，与自己的左手交欢百回。

他真正担心的是，房东大妈所说的女儿，是自己远在外海的高材生女儿？还是自己称其为闺女的小母狗？如果是亲生女儿，以张这种屌丝男的模样用菊花想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如果是那只被称为闺女的小母狗，张只觉得自己的菊花一紧根本不敢往后面想。

后经房东大妈证实，确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回国，爹妈在四处安排她相亲。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大妈虽然热情，但每次收房租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绝对是个精打细算，机智过人的小老太太，住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知根知底，不至于热情到把这么优秀的女儿介绍给一位穷屌丝相亲吧！张十分不解。

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张一边提醒自己，一边把面试时候准备好的西装换上，扎了一个精致的领带，神采飞扬。

张去约会那天不断地给我发短信，为此开会的时候我没少被老板骂，张说他快十年没有和女孩约会过了，说不紧张那是纯扯犊子，坐在公园的凳子上看哪个女人都像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张问我怎么开口和人打招呼，怎么说第一句会让人觉得印象深刻，怎么会让女人觉得这个小伙子靠谱，老实。然后问我哪家的旅店便宜，买安全套方便。

我给他回：你最后问我的那个问题充分的暴露了你猥琐的一面，还是早点回来打游戏吧。

我当然知道张最后的那句话是在开玩笑，我倒是希望他能稍微猥琐一点，张大学毕业后张就没有过女朋友，快三十岁的人了初吻都还没送出去，如此清纯的他只怕聊起天来同龄的女人会觉得无趣和放不开。

果然，我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张正在打游戏，没有烛光晚餐，没有一起看电影，和往常一样，过着不紧不慢的单身小资生活。

我问张：“今天的约会怎么样？”张说估计是没有下文了，两个人性格不合，说不到一起去。我当然不甘心让张这么轻易地就搪塞过去，张停止了手头的游戏给我细讲起来。

女人我们暂且称她为小宋，张见到小宋的第一眼是太成熟了，没错，确实是太成熟了，皮衣皮裤皮靴，满脸的浓妆艳抹，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写在脸上的风情万种与玩世不恭，与张衬衣上印着的多拉A梦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和对比，小宋去过很多国家，聊起天来天南海北，高谈阔论，张一句嘴都插不上。

小宋喜欢炒股，什么红涨绿停开盘价的，张照样一句也听不懂，张只是盯着小宋喋喋不休的嘴唇傻笑，默默地对小宋的外表做着自己的评价：打扮的还算时髦，长相那就太一般了，个头也不高，胸部大，臀不翘，看样在国外待多长时间也不可能长得像外国人一样的火辣。

“你一般工作之余都会做些什么呢？听说你是程序员？我对代码一窍不通，那东西实在是太枯燥了。”小宋应该是看出了张神色的游离，开始转移话题。

“展示你自己的好机会啊！”我兴奋的拍着张的肩膀。

“拉倒吧，毁就毁在这上面了。”张一拍大腿，继续给我讲。

“你知道刀塔吗？魔兽？还有最近比较火的英雄联盟？”既然小宋对代码不感兴趣，张就只能从游戏入手，慢慢的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扩展共同语言。

“不知道，是主题餐厅吗？我知道日本有一家主题餐厅超棒………..”

张告诉我，后来的谈话他就几乎没有插过一句嘴，小宋像是一本中外百科全书，又像是一本活生生的旅游攻略，让张在深深佩服之余，忘记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后来呢？后来你就回来打游戏了？”我拍着脑袋问，而张支支吾吾的不想再继续讲下去，我用请吃午饭作为代价，张才继续聊自己的悲催经历。

后来张和小宋就简单的在公园里走了走，两人相对无言，陷入尴尬，张左手攥着右手，脑门开始出汗，想些可以打破尴尬的妙语连珠想到头疼，张看到池塘里探出头来的几只小乌龟来了灵感，女生都喜欢小动物，一定是这样的。

“看，龟头！”张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发觉到有些不对劲，小宋也略微紧张了一下，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张。

“我是说池塘里的龟头，乌龟的头部。”张开始手舞足蹈的解释，小宋这才望见池塘里的那群小乌龟，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很可爱。”张从小宋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觉可爱的模样，倒是再次望向张的时候表情忍俊不禁，让张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逗比。

“然后你就感觉身负重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来了？”我失望透顶，一群小乌龟把这场爱情扼杀在了摇篮之中，甚是可惜。

“怎么可能？我可是无坚不摧的男神啊！”张挥舞着拳头仿佛是在给自己打劲，张说好歹第一次见面，怎么着也得请姑娘吃一顿饭吧，附近有名的饭店也没去过，不知道质量怎么样，服务态度怎么样，上菜速度是否令人满意。

“钱给到位了什么都会让你满意。”我嘟念着插了一嘴，张没有理会。

为了稳妥起见，张还是带着姑娘，去了我们两个人经常去的大排档。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带第一次约会的姑娘去吃大排档去了？你可真会省钱，你是不是还得点两瓶酒，吹个牛逼摔个桌子，和小宋称兄道弟的聊一会？”张说没有，简单的吃了几个炸串，就像现在这样回来打游戏了。

张说所谓约会，就是互相了解，互相认识，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才是关键，干嘛做哪些虚头巴脑，死要面子的事情？我一想想也是，酒足饭饱之后，张一摸裤兜才发现，为了这次约会新换了裤子，钱包和银行卡都放在旧裤兜里了。

“You have slain an enemy。”电脑画面瞬间变成了黑白，张游戏里的小人因为无人操作，挣扎着倒在了一片荒芜之中，正如张这段坑爹的约会一样。

“所以说你是吃了霸王餐跑回来的？”我站了起来，宣布这场不成熟的约会死刑。

“当然没有，小宋人很不错，我诚心诚意的把事情告诉了她，她慷慨的付了账，没说一句不字。”张满脸幸福的表情，好像真的有些陷入爱情里面去了。

“你让人家怎么说不字？”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望着张屌丝无言以对。

“其实我之所以说可能没戏了，是因为我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她也没问，我估摸着，她对我没有什么感觉。”

“你迟早会变成一个女人的，因为你屌爆了！”趁着张没有反应过来，我迅速的跑出屋外。

后来的几天里，张还是按部就班的上班，然后下班看韩剧，代打游戏，连吃饭都是在网上订餐，再也没有跟我提起过房东家的女儿半句。

这天晚上，张打游戏的时候开始和对手玩家互喷，作为一个专业代练这种行为是极不专业的，为此他还赔了不小的一笔钱。

我一看和他对喷的游戏ID：操小宋。

看韩剧的时候张开始心不在焉，张说电视剧终究是电视剧，看得多了，都能猜到下一步的剧情如何发展了，还是生活有意思，你永远不知道和你说话的女人下一句会说什么，她心里想着什么，女人对男人来说永远是个谜，不管是从思维还是身体上看。女人才是最好看的韩剧。

我说：“张，你首先得有一个女人。”

张喜欢上了看宋慧乔的剧，因为宋慧乔和小宋的名字仅仅差了一个字。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我对张说：“实在不行，你再找下房东大妈，再要一下联系方式不就好了？”张沉默以对，挺长时间才嘟念出一句：“其实我不太喜欢她。”

鬼才信！

日子就这样过着，张对自己的终生大事丝毫不过问，几乎成为了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为了工作甚至过年也不回家，我刚结束实习，为了能在公司好好表现也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回家的机会，大年三十这天晚上，北京街头家家灯火通明，欢天喜地，鞭炮起舞，热闹非凡，我和张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写在脸上的是无穷尽的落寞与孤独。

张特意嘱咐我把蒜酱和醋准备好，按往年的习惯，房东大妈一定会往这里送上几盘饺子，可是等了好久，说好的饺子也没来，张合计这事儿有点不对劲，遂蹑手蹑脚的去房东家里佯装串门。

几分钟以后，张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原来大妈早看见了我在这面拍大蒜，倒酱油，还以为我们也准备开荤吃饺子，所以就没来，我失望的准备下楼买速冻的，张拍了拍我的肩膀，激动的对我说，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房东女儿在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只发春的母狗在家就在家呗，能咋的，张连连摇头，我才想起来，不是房东大妈称为女儿的那条母狗，而是那个叫小乔还是小宋的女人，和张相过亲的那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人家还那么优秀，估计早嫁人了吧，张不言语，几分钟后，房东家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争吵，锅碗瓢盆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我们发觉有些不对劲，不一会，小宋就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

张没多想，撒丫就追，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在后边忙喊：“套件衣服套双鞋啊，回来买几袋速冻饺子啊！”

事实是，张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小宋也没有回来，张陪小宋喝了一晚上的大酒，小宋说她特别的失败，都以为国外的大学多么多么好，可是她只学到了堕落和腐朽，顶着桂冠回国后什么专业知识都不会，工作难找，生活都成了问题，小宋说她根本不了解什么股票和金融，她甚至没有去过什么日本，那些高谈阔论，也只是为了面子，为了炫耀，为了装。

张说他了解那种被周围人架高的感觉，考上大学后张被整条街坊的人寄予厚望，张也曾经为了面子装牛逼，装酷，让亲朋好友都觉得自己在北京做大买卖挣大钱，为的只是让家里人能够出门炫耀自己的孩子多有出息，张觉得活得很累，大学毕业后工作了那么多年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程序员而已，走到哪里都是。

张说：我们在一起吧，上一次约会忘记了问你联系方式，我不是不想和你再次遇见，只是觉得有缘分我们迟早会再次相遇，你看，我们今天不就相遇了？还是在这种阖家团聚的时刻。

小宋说张你和之前不一样了，你变得油嘴滑舌，会说好听的了。

张说我会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改变，这应该是所有男人的一种本能吧。

他们来到上次约会时来过的大排档，张说他一直记得欠小宋一顿饭，是时候还上了，小宋说其实大排档非常好吃，经济又实惠，小宋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就哭出了声音，老板提前回家过年要早些打烊，小宋哭成泪人，根本不理会。

然后他们就换了地方喝酒，大年三十，一男一女，彻夜未归，我和房东大妈一起过的年，大妈哭了一晚上，和我说的话永远是那几句。

“你说我容易吗？”

“她到底去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我不知道大妈和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自己有什么苦楚，或许岁月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苦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如果转化成语言表达给我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容易，包括大妈，包括小宋，当然也包括过年都回不去家的我们哥俩。

第二天我问张，你们在一起了吗？张说没有，她拒绝了。

我说：“草！都聊成这样了还是拒绝了？这女的也太狠了吧！仗着自己条件好欺人太狠。“

张急忙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她条件不好，没有工作，离过婚，还有一个小孩。”

我瞬间呆在了那里，怪不得房东大妈着急闺女的婚事，原来小宋不仅没工作，没钱，还是个没人要的二手货！老太太准是看中了张老实本分人厚道，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张。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我问张。

“我觉得挺好啊，有孩子了我多省事儿啊！我决定继续追她。”张微笑着对我说。

有时候我就在想，张你真可怜，大学的初恋连初吻都没交给你就把你给甩了，工作了以后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竟然还是位离过婚的单亲妈妈。

有时候，我又觉得张是如此的幸福，在诺大的城市里，为了自己的那份真挚的爱，奋不顾身不求回报的付出着，所以我始终相信张会找到那个爱他如命的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离过婚，是不是有过孩子，都与爱情本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