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又一次因为自杀被送进医院了。
这次是因为我割腕。
在浴缸里的热水已经变得深红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我不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了,只是好像她大叫着朝我走过来。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躺着了。
1
我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外国语文学专业。
毕业后我在南方的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个很优厚的翻译工作,每天的工作就是翻译上几个小时的外文作品,提交给编辑审核。
我每天过得很轻松,很愉快。我的薪水丰厚,在毕业三年后就全款在市区三环内买下了一套房子。
因为工作不忙,所以我在家里养了一只橘猫。
我叫它“面具”。
因为它的脸上的橘色像一个脸谱一样,眼睛旁边围着两圈好看的白色,所以我叫它“面具”。
因为现在的生活很稳定了,我打算过不久就把在老家的父母接过来一起住。这样他们也可以帮我照顾“面具”,我也不用担心在繁忙的时候顾不上它了。
我的生活很快乐,虽然工作不忙,但是闲暇之余我很爱看书。有时会和“面具”一起聊天。“面具”在我和它聊天的时候,会安静地躺在一旁,一晃一晃地摇着尾巴。但是却从来不叫。在我说完了之后,它就会顾自地走到一旁,去角落里喝水。
我的生活很丰富多彩。我热爱生活。
2
我的父母是很恩爱的一对儿老夫老妻。在他们结婚的第七年,才有了我。
现在,他们结婚已经将近40个年头了。
就在前几天,他们搬了进来。记得那天“面具”对他们表示出了很大的敌意。它那天显得很暴躁,居然叫了好几次,甚至还躲在了窗帘底下,我安抚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不过还好“面具”没有一直暴躁下去了。我给它吃了快有平常两倍的小鱼干,它才恢复了和往常一个模样。之后父母和“面具”聊了好久的天。“面具”和平常与我聊天一样,一晃一晃地摇着尾巴,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躺着。
虽然父母好像表现出很喜欢“面具”的样子,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他们其实并不喜欢“面具”。
“面具”似乎也对父母没有什么好感。
但是大家都很和谐的生活着。父母没有和我提过“面具”做的坏事儿(虽然我知道它会偶尔在母亲的包里撒尿,或者把父亲的西裤抓破)。
慢慢地,“面具”也不再调皮捣蛋了。
3
那天我失恋了。
是在大二那个美好的年纪谈的一场如别人眼里一样的轰轰烈烈的恋爱。
吃饭、看电影、购物;
旅行、拍照、过节。
我们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日。
可是终究没能熬过知乎上那些人谈论的“平淡”。
当我们已经不再有和往常一样的平淡时,维持每日的粗茶淡饭和往来寒暄——
这太难了。
是我提的分手。
当时她似乎也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虽然惊讶,但似乎也有所准备。
“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们都这么说。
可当我回家时,却删掉了她的微信。后来才发现,她也已经在社交网站上屏蔽了我。
大家甚至连分手都做得很默契。
4
“面具”现在就躺在我旁边,尾巴一摇一晃。
我和“面具”说:我分手了。
它尾巴摇了一摇,似乎表示它知道了。
我的表情平静无波,它的表情也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和往常一样的谈话。
我平静的对“面具”说:“在这个时候,只有你还陪在我身边啊。”,我抱起了“面具”,它有些错愕地轻微挣扎了一下,便温顺地任我抱着它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面具”轻轻地叫了一声,舔了舔我的脸。
它舌头上的倒刺轻轻地刮过我的脸,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
我把“面具”放了下来,情绪还是没有忍住,大哭了起来。
“面具”抖了抖身子,自顾自地走开了。
5
今天,“面具”失踪了。
我感受到了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局促和不安。
恍如窒息一样的情绪梗在我的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仿佛像是突然暴露在强光下赤裸的肉体,感到一种难以言明地羞耻和恐慌在蔓延。
“强光”刺得我不敢睁眼,我甚至连出声寻找“面具”的心思也没有了。
……
浴室里热气腾腾,我把流着鲜血的手,浸泡进了浴缸里。
6
我再见到“面具”,是在医院里。
父母抱着它在我旁边。
我开心坏了,但是身子又虚得很,于是就在旁边和它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它还是一副“面具”的模样,没有什么表情和动作。只是尾巴在轻轻地晃着。背着光能够看到尾巴的影子在我脸上动来动去。
我眯上了眼睛。
可能是太累了,在这样暖洋洋的氛围下,我睡着了。
7
我最终决定,将“面具”送给在乡下的亲戚养着了。
在“面具”走了的第一天,我很明显的看到了父母的眼睛里露出的两种情绪。
担忧与喜悦。
担心我会不会因为“面具”的离开而有什么冲动的举动。
喜悦的原因,可能是“面具”不讨他们的喜爱吧(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我记得那天和父母聊了很久很久的天。
谈到了大学,谈到了工作,谈到了分手,谈到了初中教室里的一株滴水观音。
8
我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
“面具”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但我最终抛弃了它。
现在的我过得很幸福,很开心。
我每天都会聊天。
不再是那个只会摇摇尾巴的“面具”了。
而是父母、妻子、孩子、朋友和同事。
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因为生活美好而热爱生活的人,因为我该热爱的是生命。
9
“面具”不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