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浪花
与杨老师认识是在十多年前了,我刚参加工作,生性腼腆的我竟在不久后发现办公室竟还有一位比我还沉默寡言的人。同事们在课后开玩笑,笑的前俯后仰的时候,杨老师脸上竟无一丝笑容,只顾自己伏案用铅笔在纸上画着什么。杨老师是教数学的,我有一回趁他没在,出于好奇去翻他的书本,不禁愕然:大大小小的练习册上,他用铅笔绘图,做了密密麻麻的解答。原来,他每天都在研究自己的课呢!
同事们都管他叫“老杨”,可我从来没叫过。
工作一个月了,我听到的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嗯!”,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慢慢地大家都习惯了他,有时候拿他开玩笑,他也不生气,也不应声。只是有一次, 毕业班的一个数学老师,向他请教一个数学题,他才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竟三下五除二把那道题破解了。后来,我从同事那儿听说:他是八十年代的本科生(像我们这种偏僻的乡村初中,连大专毕业的都很少) ,以前是县上教师进修学校的老师,不知什么原因被调到了我们这个不起眼的乡村初中。不知为什么,我对他被调的原因很感兴趣,总觉得这和他的性格有关。那时,我常常以他为警醒:千万可别落到他的地步!
杨老师学术很高,却不善于管理,课堂纪律自然不好,学生的成绩自然也不怎么突出, 为此,我听说校长还找他谈过话呢!但杨老师,依然我行我素,只管上课,埋头钻研。同事们都为他惋惜:这样的老师在初中教书实在是可惜了,他可是个研究性的人才啊!唉!……
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后,我闲来无事就去同事那儿串门。推门进去,同事正在洗头,我就坐在他的床头和他闲聊起来。当听说他和杨老师住时,我不禁留意了一下他对面的床铺,浅蓝色的床单铺得平平整整,被角活像个豆腐块,床头还摞着厚厚的一沓书,出于好奇,我仔细看了那些书,有什么《明清那些事》、《哥德巴赫猜想》、《理想国》……最让我突兀的是—我竟发现了自己钟爱的《徐志摩诗集》。我心想:这样的一个人,还喜欢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不停地打着问号。我不由地问:
“杨老师呢?”
“喂狗去了”他说。
“啊?他把狗带到单位来养?”
“不是的,杨老师收养了学校附近的几只流浪狗和流浪猫,每天都喂它们呢。”在和同事的交谈中, 我才知道杨老师平时生活相当节俭,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买来成袋的火腿肠和馒头细心地喂养着这些流离失所的猫狗。那晚回到宿舍,不知怎么,我竟久久难以入睡,心里像被什么揪住似的,很久很久,……
几年后,两校合并,杨老师和我们一同进了另外一所初中。教师超编,缺个烧锅炉的,杨老师便成了最好的人选。他竟也无怨言,第二天便接手了。大家都私下里议论:唉!大学本科,一级教师,烧锅炉呢!唉!……我听后,不知怎地,心里竟酸酸的,酸酸的……
大冬天的,为了提早烧好开水,杨老师早晨五点从家里出发,骑着电动车来到离家二十多公里的学校,有时校门还锁着呢!等到同事们上班后,他已经工作一个多小时了,老师和学生们提走一壶壶滚烫的开水,却不知杨老师为此披星戴月地度过了多少个寒冬的早晨。有一次,我因为有课,就急匆匆地将热水壶放到水房就上课去了。课间来提,竟发现是满满的一壶热水。猛然间,我的心似乎被什么融化了。后来,我就干脆将热水壶往那一放打一声招呼,就只管走人。到后来,我发现,学生们和老师们都习惯地将水壶一放就匆匆忙自己的去了。有一次,几个学生没提上热水,还埋怨他呢。
那年,学校分来一个晋升中高职称的指标,唯一符合要求的杨老师却选择了放弃,他说:“快退休了,还升个啥呀?”年末,学校推选区级师德先进个人,民主投票,那个不善人际关系的杨老师却高票当选,我的心又一次被融化了……
时光荏苒,杨老师已退休好几年了,但他却在我的记忆深处却总也抹不去,耳旁总会响起那一声亲切的呼唤—老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