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

星期五我心神不宁下午跑去接钧钧,到家天已经擦黑,我看到他和奶奶在卤菜店前买鸡爪。祖孙两人都穿着棉袄,圆圆敦敦。他看到我明显愣了,过了好久他才说:“这是妈妈。”整个晚上他都闷闷不乐,七点钟已过就困了。八点就要上床睡觉。我拉开他的衣服一看,大吃一惊,满身都是红疙瘩。这种我们回家都起过,就是一种虫咬的后果。一个个大水泡,触目惊心。晚上睡觉,一边睡一边挠痒,越挠越痒。

早晨一起,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幼儿园玩。”他知道这里没有幼儿园,只有家里旁边有幼儿园。然后七点起床一直到我们出门两个小时间,他基本没有停过叨念要回家。他在老家承受着身心双重的煎熬。一直到我们坐上车,他才慢慢开了笑脸。我以为他会睡着,毕竟早晨起得那么早,但是一路他都乖巧得做好。我问他:“过两天我们还回来好吗?”昨天晚上他是同意的,但是此时他却摇头,我问他为什么,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因为我想妈妈。”

夜里我一边帮他挠后背一边想着自己这个星期都在做什么,真的没有办法到把他一个人放在农村吗?虽然这是他的老家,有很爱他的爷爷和奶奶,但是我们违背了他自己的意愿。我们大人这个不容易那个不得已,最后把这份不得已和不容易全部强加给能力最小最无法反抗的孩子,他才是最不容易最不得已地承受着。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强势的欺负弱势的,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作出的事不知道到底为了谁好。

今天我一大早把钧钧叫起床,七点我们穿上厚厚的衣服,骑着电瓶车把他送到相对熟悉的小姨奶奶家,等晚上我再去接他。中午小姨奶奶给我打电话说他哭得稀里哗啦想妈妈,我正在血站给我妈办手术时需要用的血。昨晚,他夜里一会儿要跟爹爹睡,一会儿要跟我睡,夜里挠痒痒醒了又要回去跟爹爹睡。他一会儿想我一会儿想爹爹了。

有一个令人惊喜的事是,之前我总是发愁他夜里尿尿这件事,开始夜里把他尿,总是把他弄醒,他又不会憋尿,一晚上五六次他还是会把床弄湿。现在他自己竟然会喊我们说要尿尿,然后抱起来把完再睡他也是接受的,不会赖床不管不顾,真是让我感动。在我们头疼他如何成长的时候,他自己就把这件解决了。

现在我常常跟他商量可不可以让奶奶来照顾他,他会很愁苦地跟我说:“要妈妈想妈妈。”这一点他还是一样坚定,然后我再跟他解释一下大人的不得已。我们的不得已凭什么他一定要理解呢?他离开我们的痛苦我们不也是不管不顾。等到那一天到来,真的没有办法的时候,通过一遍一遍好好跟他商量,他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是真的如此“不得已”,“得以”的又是什么时候,“得以”的时候又很“无奈”,然后一旦有一个微弱的力量,就会迫不及待把这份不得已转嫁给别人。我小的时候最常听得就是我妈跟别人说我们家的不得已,什么把我一大早把我拴在幼儿园门口,什么总是最后一个接我,我深以为然。但是我脑子里总有一个画面,是有一天我在幼儿园楼顶做操的时候,看见我妈那天坐在家门口悠闲地织毛衣。我心里总有一个声音疑惑:“为什么妈妈在家放假也要把我送到幼儿园来,不是说不得已吗?不是说没办法吗?为什么她有办法了也是这样。”所以,最佳的解释是:那些不得已都是骗自己骗别的借口。

今天你有没有尽最大努力爱自己爱别人。如果没有就是没有,没什么不得已。不得已都是一种逃避。


我不得已造成他的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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