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镇上的时候,小秋被发动机突然熄火的振动给惊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才发现旁边的姑姑都下车了,驾驶座上的小伙子回过头,看着她乐了,说姑娘你的头发得理理了。
小秋下车,就着车玻璃一看,发现自己的头发在车上窝了一晚上乱的像个鸡窝,脸色苍白的像个鬼。姑姑拎了一兜包子从旁边的早点铺里走了出来,笑话她道:昨晚上哭了大半宿,到是把脸皮都哭白了。
小秋有点窘,想起昨晚半夜小伙伴送别她的情景,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伤心之意,忍不住鼻子又有点发涩,赶紧转了脸去看这个已经有点陌生的小镇。
小镇是南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小镇子,虽然外面的世界已经万千变化,这里还是保留着一点古老的影子。南方多山,凡有大片平地处,必聚集众多人家,自此成一定规模的镇或县,千山万壑中,沿着山脉也聚集了很多人家。每到赶集的日子,或是逢年过节,就能从每条山沟沟里走出来很多人,或来市集上采购,或挑了自己的粮食或家禽来卖。小镇还留存在很多古老风俗,或是趁着好日子娶媳嫁女,颇具风土人情,很是热闹。
江南多山也多水,小镇上有一条河穿镇而过。小秋的老家不在小镇上,在河的上游,还得走出去好几里路。小秋隐约记得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去河里摸鱼,后来和父亲去外地后,心里最怀念的除了家乡的人就是家乡的这条河了。
小秋还记得,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爸爸突然就回来了。那天晚上很冷,奶奶很早就带着她上床睡觉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奶奶嘟囔道,这么晚是谁哩,窸窸窣窣的出去开了门,她听见有个男声叫了一声姆妈,还有奶奶激动的哭泣声。
小秋还记得爸爸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只记得爸爸额头上有一个半圆形的疤痕。后来爸爸告诉她说这是被管子打的。
小秋躺在床上安心的想,这下终于不用磕头了。这几年,奶奶每到逢年过节就要到菩萨面前问卦,每问一次卦,小秋就得在那磕一次头。问菩萨的内容无非是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是阳卦,奶奶就很高兴,如果是阴卦,奶奶就会念叨道:大慈大悲的菩萨,我刚刚没话清,还想再问问,我儿子这次过年能回来吗?奶奶很虔诚的合十作揖,小秋赶紧磕头,接着再问卦。
总算是回来啦。因为爸爸的归来,全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小秋觉得自己才明白什么叫喜气。要知道,小秋的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每年从外面回来的人,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坏消息,有说小秋父亲打架被抓了的,有说坐牢了的,更有甚者说人已经死了。年复一年,祖父祖母就在各种消息中或高兴或悲伤。小秋看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奶奶伤心的时候,她就伤心,奶奶高兴她也高兴。
过完年,爸爸就带着她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对于爸爸的决定,爷爷奶奶什么都没说,孙女在跟前从小养大,心里肯定是不舍得。但是老人尊重儿子的决定,孩子是应该跟着自己的父母的。坐在拖拉机上,看着扬起的沙尘中爷爷奶奶逐渐远去的身影,懵懵懂懂的小秋用孩子的触觉感觉到了这次别离的意味,哭的撕心裂肺……
一晃五年,中间经历了祖父过世,14岁的小秋也终于开始明白了一点人情世故,越发思念老家的老祖母,对于小秋来说,她和父亲两个人在新家虽然过的很开心,可是祖母老了,终是需要人照顾。浪子一样过惯了的小秋父亲,这几年和女儿在一起,也终于懂得了责任和担当,两个人商量商量,租了辆车,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家具什么的一起都拉回来了。只是对于小秋来说,和这里相处了好几年的小伙伴和同学告别时,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乡下的人爱热闹,小秋爸爸很早就发电报说要搬回老家了,等车子到老屋的时候,前面的晒谷坪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好些面孔小秋都很熟,但已经不记得怎么称呼了,也有很多新的不认识的,小秋一例叔叔伯伯伯母婶婶的叫着。乡下人热情,几下就把东西帮忙搬完了,一起坐坪上喝茶聊天,吃小秋刚从铺子里买回来的点心,谁也不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