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李猫打电话,邀林大头去玩。林大头提了一副酱肘子、一盒速冻春卷、一筒挂面、一小袋青菜,上公交,去小李村。公交只到村口,下车,土路上尘土飞扬,手机地图,无法显示李猫家。迷迷糊糊走到一个小卖部,看见李猫,正把半个身子探进冰柜。林大头过去拍拍他。李猫说,最下面的,最冰。两人拎着酒肉,来到荒宅。说是荒宅,其实是幢别墅。开发商盖好,卖不出去,抵押给银行。后来听说,老板跑了,别墅区荒凉,有人自杀,有人随地大小便,有人野合。小李村里嬉皮士,来这里割荒草,点篝火,唱歌。开始是搭帐篷,后来有人踹断栅栏,打碎窗户,进屋躲雨。再后来,李猫就住进来了。大客厅里,围着几个帐篷,中间一张大波斯毯,一条长矮桌。桌上有纸笔,烛台,小说和诗集。屋外廊下,有煤炉子,锅碗瓢盆,炉子上坐着一壶水。李猫把水拎进屋,摆开手冲器具,从铁盒里舀出咖啡粉,开始冲咖啡。林大头打开速冻春卷,抄口锅,在煤炉子上煎。火不大,煎到一半,李猫端着两个铜缸子过来,递给林大头。两人喝着,看着锅里,咝咝啦啦。林大头说,好喝。李猫说,阿莉烘的豆子。林大头说,怎么又有个阿莉?李猫说,村里咖啡店的女老板,每月送到门口,必在我屋里磨好了才走。她一来,满屋咖啡香。走时给你装点。林大头说,我不要。一刻春卷煎得,装盘端上。打开酱肘子纸包,取一蒙古短刀来切片。一时间,从角落里,窗户外,涌进一群猫,端坐一排。林大头说,不是8只吗?李猫说,谁会去数这个,我随便说的。一簇啤酒放在屋中,已经挂了露珠。李猫说,我去叫大木。林大头说,东尼大木?李猫说,不是,就是大木。
大木进来,拎着一条腌鱼、几根黄瓜、六个鸡蛋,郑重地和林大头握手。大木说,鱼是北湖里钓的,黄瓜是自己种的,鸡蛋也是自己养的鸡下的。李猫说,先吃先吃,待会啤酒不冰了。于是三人吃肘子肉,嚼春卷,喝啤酒。大木说,昨天来一对情侣,晚上声音特大,逗得院里鸡叫。李猫说,你那青年旅社,有客人来就不错。大木说,网上评价很好的,网红店。你不用智能手机,知道啥?林大头看看,群猫环绕,但并不近前,撕点肘子肉喂,就上来嗅嗅,叼走。肘子和春卷迅速吃完,酒已喝掉一半。大木起身,出去切鱼。此时暮色四合,虫鸣阵阵,李猫从衣帽架上取下气灯点燃,屋内瞬间大亮。大木在走廊上,就着灯光,做好一盘辣鱼块,一盘拍黄瓜,一盘煎鸡蛋,端进来三人再吃。大木讲,开旅店其实很有趣,遇到不同的人,到你家住,你看他们留下的痕迹,就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有的人走后,屋里一片狼藉,必要用尽所有物品,以床单擦鞋,以口杯装烟头;有的人,被子叠好,桌子擦干净,枕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你都怀疑,他是否住过这里。林大头说,这么好玩。大木说,有一次,夫妻俩来,半夜吵架,丈夫说妻子偷了他的钱,报警了。警察因为找不到我的店,半个小时才到,来了也不知怎么办。问来问去,妻子说,自己是被拐卖来的,被逼成婚,本来今夜准备逃跑,没想到被发现了,但并没有偷钱。丈夫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结婚十多年了,妻子精神有点问题,几年前,开始大量买各种假发,屯在屋里,毛骨悚然,于是控制了她的花销,没想到,今晚竟然趁他洗澡,从钱包里偷钱。林大头说,最后呢?大木说,最后两人被带走了,不知结果如何。李猫说,他的故事,都是有头没尾。于是三人喝酒。
气灯在脑袋上呼呼直响,照得眼睛疼。李猫点起几根蜡烛,把汽灯关掉。三人喝下最后一杯,就蜡烛点起烟,昏暗的屋里,三颗火星格外红。李猫抱来吉他,唱起一首法文歌,旋律极美。一曲罢了,林大头说,听起来像名作。李猫说,讲一对男女,搞艺术,租破房子,青春年少,才华横溢,艰难度日,后来成名,大红大紫,以前的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林大头说,好,爱过。李猫说,你真乐观,什么都说好。林大头说,就是好嘛。此时夜深,三人聊到肚饿,林大头起身,将面下锅,加青菜,混入没吃完的鱼和煎蛋,煮成三碗,热气腾腾。三人闷头吃面,四下安静。大木突然说,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