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和清儿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是在去成都的路上。

大二的时候没什么钱，暑假又想出去玩，攒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一张硬座票。于是有了和清儿长达七年的纠缠。

06车83号。终于找到我的位置。把书包放到座位底下，水放在桌子上。耳机插上一边正要插另一边，这时有一个姑娘推着行李箱站在我身后，一脸的无措。于是我站起来把她箱子放到了行李架上。好巧不巧，这姑娘坐在我右手边。就这样完成了第一次见面。

火车发车的点是23点48。没多久，大家就都开始睡觉。她坐在三人座位的过道位置，睡得很不踏实，头老是往我肩膀上靠。靠一会仿佛就又发现了自己靠在一个陌生人的肩膀上，很不好意思的又缩回去。这样反复了很多次，终于这姑娘踏实了，可能是适应的这肩膀所带给她的安全感--靠着我的肩膀不动了。

我是一个单身的直男。出门旅游也是带着艳遇的期待，想不到，刚走出学校，就遇上一个漂亮姑娘主动靠上了我的肩。所以我很享受又痛苦的让她靠着我的肩膀一晚上。

002

在洗发水的香味中醒来，发现我因为头实在找不到着力点，居然把下巴放在了右手边姑娘的头上，再仔细回忆，发现我俩现在这姿势是晚上经过很多次调整才维持到现在的：她把头横扎在了我锁骨这，而我为了让她靠的舒服整个人都斜着，然后用下巴固定住她的头，防止她滑下去，同时我自己也能安心睡觉。这样，我俩依靠这个人字型结构支撑了整晚。

姑娘失去了固定，很快也醒了：“不好意思。”

我嗯了一声：“没事。”

她简单洗漱了下，又坐了回来。

我问到：“你去哪？”

“绵阳。”

“在哪？”

“四川境内。”

“离成都远吗？”

“成都前一站。”

“我去成都。”

于是我们开始聊起来成都有什么还玩的，好吃的。四川有什么特点，我应该去哪玩。但聊着聊着我发现，她和我一样，在天津上大学，只不过不是一个学校，而且都是上大二。我心想这也许就是上天安排给我的缘分。

我假装很随意的说到：“我叫苏培,你呢？”

“汤静。”她回答到。

“加个微信吧，以后回了天津可以一起玩。”我很生硬的搭讪着。

“好啊，到时候带你去吃我们学校学四的小火锅，老好吃了。”

说起吃的汤静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似乎在火车这种封闭的空间里，打破了基本的隔阂后，似乎很快就能成为好朋友。我和汤静从早上七点一直聊到晚上，互相分享这几年在学校遇到的大大小小各种有意思的事情。至少在白天的无限畅聊里面，我没有想过她以后会成为我的女朋友。但是吃完晚饭后突然聊到了情感话题，事情开始出现戏剧性的转变。

“你是那种一旦喜欢上对方，为了迎合他的期待，会勉强自己吗？”

“对。”汤静回答到，“曾经有过。”

于是我们开始为了爱而去做一些外人看来的傻事这些话题展开了讨论。你不敢想，我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谈过一次恋爱，但是却和汤静聊了那么多的感情。这要归益于过去一年看了很多人际交往，以及感情类的书，当然也有一些求之不得。其实之前我的发问就是冷读术里面的惯例。为了打开话题，汤静其实不管怎么回答，我都会有继续下去的话题，我的目的并不是问汤静是不是真的会那样。

“那你是喜欢女强人咯？”汤静感觉像是在调戏我。

“不，我可能是喜欢女强人收拾我。我是一只温顺的白羊座。”

“看得出来，你的性格不是那种强势的，霸道总裁在你身上找不到影子。”

“可是我这么些年，也追求过一些女生，都没有成功过一次。”我自言自语式的对着汤静说到，“可能是我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容易陷进去吧。”

我不知不觉就透露出很多我不该说的，像喜欢比我成熟的，像希望有一个浪漫美好的爱情等等。但汤静总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虽然脸上有些疲惫，但大眼睛炯炯有神，我想抱住她，可是又不敢。

003

很快天又黑了。

汤静似乎是对我放心了，居然顺理成章似的直间靠着我睡。我终于也是不虚，直接一揽手，就把汤静抱在怀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汤静呼吸，还忍不住偷偷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她了吧。

不到12点，汤静醒了。站了起来，对着我说腿弯了一天，累死了。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去上了个厕所。哪知道一回来，站着的汤静和后座一个小哥聊上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瞟了一眼汤静，心里竟然燃起了一丝嫉妒之火。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背叛感，我都抱过你了，你居然和其他男的聊的这么好。刚坐下，汤静和那小哥说要打斗地主，还叫我。我摇手拒绝，假装要睡觉，但心里面却觉得汤静这么做让我很不爽。但我还频繁的回头看向汤静，嫉妒、憎恨、羡慕都弥漫在我的心头。汤静似乎发现了什么，回头来问我怎么了。我强装镇定，但脸上却无法掩饰。汤静坐在我身边，直接就靠在我肩膀上。我没说话，时间就这样随着火车的南去而流逝，似乎这一刻的美妙会永远持续下去。

那小哥这时候过来了：“兄弟，抽烟去吗？”

汤静居然也起身了，三人到了两车连接处。

“哥们，带着你对象去成都？”小哥给我们点完烟后直接了当的问道。

“暑假出来旅游，找工作和回家怎么都比不过出来玩。”虽然我好像默认汤静是我女朋友，但还是偷偷瞟了一眼她，在默默的抽烟，好像并不在乎我所做的事情。或许是无动于衷，或许是无所谓，姑且我理解为她愿意吧。

“我平时基本不抽烟，这辈子也没抽过几次，但今天就是想抽。”汤静淡淡地说到。

“我也是，开心的时候我会喝酒，头疼的时候我才会抽烟。”我急忙辩解到。

看着汤静默默的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夜，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回头了：“走吧。”

汤静那天穿了一个oversize的圆领衫。坐一会就要提一下领子，以免走光。这会儿，提完领子后放下手，不小心碰到我的腿，正要缩回去，我握住了，她也没挣扎，就让我这样握着。

汤静似乎是特别累了，又开始靠着我睡觉。我胆子也开始大了，趁她睡着，我也假装睡着开始亲她的额头。看她没反应，就开始往下亲，眉心，鼻梁，鼻尖，好想就这么亲下去。可是汤静醒了，调整了下姿势。我内心似乎是害怕了，但越是在这种环境，越是躲闪，内心就被多重因素开始驱动，我又开始了之前那一套把戏。

但这一次，我成功了。

汤静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但当我的舌头接触到她的舌头的那一瞬，她也主动的迎了上来。于是我俩都闭着眼睛开始在半夜一两点的火车上，肆无忌惮的开始了接吻。火车在空气中摩擦的声音以及对面座位的厨师大爷的鼾声成了我俩此刻似乎偷情一样接吻的唯一伴奏。我俩都假装对方睡着了，正在发生的一切只是我们美好的一个梦。贪婪着吸吮着对方的嘴唇，两舌头在口腔里疯狂的搅拌，点击、跳跃、时远时近，我用舌头挑逗着汤静。

这注定是一次永生难忘的接吻。

没有任何的时间概念，我们都没有把眼睛睁开，也不在乎周遭其他人。

004

“我们交往吧。”汤静很认真的对我说。

“不，我俩不合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来这句话。可能是对之前她和别人打牌的报复吧。

“为什么呀？”汤静一秒就变成了小女人，依偎在我怀里，“我们不是相处很开心吗？”

我说不出来理由，只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接吻。

汤静找那来了两支烟，我们在车门处把连接门打开，把我俩置身在一个封闭却有一边透明环境里。这么些年过去了，已经记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就记得和她聊了很多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然后还傻逼一样的一边抽烟，一边疯狂的流泪。现在感觉汤静真的是能读懂我，抽完烟，什么都没说，就紧紧的抱住我。我揽着她的腰，一边流泪一边接吻。这一刻，万事涌上心头，可是这柔软在怀，又有什么比这还重要呢？

于是我和汤静说：“我们处对象吧。”

汤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唇封住了我的嘴。

火车还在摇晃着，轰鸣一直在耳边，窗外的路灯似乎发现一对在角落偷偷亲热的小情侣，一个一个的照向我们，但我们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绵阳了，天估摸着也快亮了。汤静拿起两支眼，躲在老地方我们又开始了。

“这是你这一辈子，最后一支烟。”汤静脸上透着无比的严肃。

“这也是你这一辈子，最后一支烟。”我回应到。

我们拥抱着，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山川，田野，河流。我知道，当太阳完全升起，汤静就要在绵阳下车。

005

事情就像你想的那样，整个暑假，我们开视频，打电话，发微信。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向对方分享。

我对汤静说：“老叫你汤静，感觉好疏远，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字，怎么样？”

“什么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张良，字子房。古时候大家不都有字吗。”

“明白了，那你给我取一个吧。”

“汤为水，两字各取一半，我给你取字为‘清’。以后就叫你清儿，怎么样。”

也许汤静不知道，但有个成语叫“待字闺中”。我认为古时候的女人，一旦有了字，就是有人娶了。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我想，我给你取一个字，这样你就不“待字闺中”了，那你就只属于我了。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小浪漫。

感情永远都不是相敬如宾，浪漫至死的。回学校后发生过一件事情，让我很是伤心。那时候看节目，采访某位导演，他说这些年对他太太最浪漫的就是每天都对她说我爱你。

我要每天都对清儿说我爱你。

我说到做到，坚持了整整六个月。八点上课，我知道清儿喜欢睡懒觉，但是洗漱收拾女孩子总归要一些时间，我和她约好，每天早上七点叫她起床。这样，我家清儿每天早上起来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和她说我爱她。每天晚上回宿舍睡觉前，我都要给她发微信，告诉她，我爱她。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我们两个不是一个大学，所以平时不是天天都见面，但我想我的心乃至我的灵魂都是和她时时刻刻在一起的。这六个月我每周都过去找她，她有时间也过来找我，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出去玩，一起面对所有的事。爱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直到那一天清儿发了一个朋友圈：“最讨厌你每天都说我爱你了。”

我想我没有错，但估计是她厌烦了吧。但事实往往不只是这样。

陈阳，和汤静一样，是一个社团的会长。他爱上了汤静。

他知道我和汤静在一起，但还是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每次清儿都会和我说陈阳又对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陈阳也是一个优秀的人，但爱错了人，因为清儿的心里面只有我。但在我内心无比自信的时候，偏偏清儿和我提了这么一个事。

“苏培，今天我吓到了。”

“怎么了？”

“陈阳和我一起参加社团联组织的活动，在篮球场，我鞋带松了，结果他二话没说就蹲下替我系上了。我之前听我闺蜜说如果一个男人肯这么不顾面子的替你系鞋带，那他是值得嫁的。”

也许清儿只是那么一提，但我心里却不是很舒服，他值得嫁，那我就不值得嫁了吗？

没两周，清儿就发了那个朋友圈。我知道，是发给我看的。很快，我俩就迎来了一次剧烈的争吵，然后分手。

分手刚一周，陈阳打电话给我：“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4月2号啊，愚人节昨天过了，怎么了？”

“今天是汤静生日！”说完他就挂了。

谢谢陈阳，我和清儿又和好了。但这一次我们过的很小心，怕感情太过热烈，也怕感情太过无味。很快也迎来了我的生日，清儿送了我一个让我觉得很震撼的礼物。

整个社团，所有人都有签名，在一本比5.5寸手机大一些的小本上。每个人都有祝福，有祝福我生日快乐的，有祝福我们白头偕老的，更有早生贵子云云。再一次，当着清儿的面，我留下了感动的眼泪。无法想象，整个一本上百页，满满都是祝福。清儿是怎么说服她们社团为她写这个的？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也没有想过。但我知道，我要爱清儿一辈子。

006

“我要考南开大学的研究生。”我对着怀里的清儿说。

“苏培，你考上了我就和你结婚。”清儿深情的看着我。

大四来的这么快，每天清儿给我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叮嘱我要这样要那样，研友都很羡慕我，兄弟，你有个好媳妇啊。但我有时候很烦，我的实力考南开有难度，但我想搏一搏。

考研成绩出来了，我离南开的线还差十几分。

调剂，工作，毕业，哪一件都是影响人生的大事。我无暇每天去关心清儿，渐渐的感觉开始疏远，也许是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考上，对不起清儿吧。我欠你。

“苏培，我拿了一个全国连锁的大公司的offer。工作地点在成都。你也找个成都的工作吧。”

“汤静， 你觉得我没有能力考上南开吗？”

关于这件事，我们吵了一架，开始了冷战。

但毕业总归还是来了，我和清儿和好了。但清儿选择回老家去工作，我选择了二战。

“你考上了，我就和你结婚。”走的时候清儿扔给我这么一句话。

我要备考，清儿要工作，联系的时间开始越来越少。吵架的时间占据了聊天时间的大半。最可怕的是陈阳也去了成都。通过朋友圈，我发现他们俩经常碰面，我醋意大发，逼问清儿到底怎么回事。但从来都没有什么结果。内心我还是相信那个愿意和我说“你考上我就和你结婚的女人的”的女人。但这期间，我们又分手，又和好。期间，我发现陈阳在我和清儿分手的第二天晚上居然陪她在喝酒。这为我们最后的分手埋下了种子。

我开始要去清儿来看我，但她总是工作忙。第二次考研只剩下三个月，我和清儿又分手了。这一次，我无法忍受她老拒绝接我电话，而且每次的理由都是工作，开会。

我疯了！

但我想，我还要考研。我一定要实现我的理想。

分手后，清儿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则专心开始备考。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残忍。

我差一分。

那一刻我想打电话给清儿，但发现，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又参加了一年考研，这一次，没有那么一个人说：“苏培，你考上，我就和你结婚。”

但我考上了。

四川大学。

我要去找清儿。

我翻了很久的记录，找到清儿当年的闺蜜，拜托她转告清儿：

“清儿，我终于完成我们的梦想了。”

007

但清儿更本就没有任何消息。只是闺蜜和我说一定转告。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蠢，为什么不对着闺蜜穷追不舍的要清儿联系方式或者地址？当面告诉清儿我考上了不是更好吗？甚至还可能追回清儿。

直到我上研一的暑假。

清儿主动加了我微信。

“苏培，还记得我吗？”

我看了下她朋友圈，地址是浙江杭州，我在杭州不认识什么人。

叮咚了一下，又来了一条消息。我退出查看，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汤静。”

“我考上了。”

“那是你的梦想。”

“那是我们的梦想。”

“那是你的梦想，我只是想帮你实现。”

“你现在还好吗？”

“前年从成都调到杭州，听说你去了川大，恭喜你。”

清儿的话语中，总是透露着一些距离，仿佛我们的曾经并未发生过。聊聊了很多的过去，聊了很多的未来。清儿也表示还想和我在一起。

“你不是说只要你叫我清儿就是愿意娶我吗？”清儿说到，“到现在，你还叫我清儿，说明你一直就在等我。”

眼泪在这一瞬间仿佛分泌的太多，眼眶开始盛不下，顺着脸颊不断的流下来。一边疯狂的流泪，一边打着字：“我是一直没有忘记你，来川大也是为了找你。但我们两个不太可能，你肯放弃现在的高薪工作来成都和我在一起吗？”

清儿没有说话。我继续说到:“我也不可能放弃还剩两年的学业立马奔过去陪你。”

良久，清儿回了一句：“苏培，你成熟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应了。

我也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清儿。这一年我接受了自己被现实的成熟。心里也没有去想过清儿。

直到昨天，偶然刷朋友圈，发现清儿在晒娃，而陈阳就站在不远处。

内心一千万种滋味搅合在了一起，可我心脏和大脑之间的联系全无，大脑分辩不清这些是什么，只剩下眼泪止不住的流。

仅以此文，纪念那个爱七年的清儿。

2017.6.30

苏培于春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