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这里并不像桉木在信上说的那般动人。道路泥泞,瓦墙斑驳,来往的妇人、男子尽显颓色。竟让我有种悲凉的感觉。
我按着桉木信上所说,找他的住所。弯弯绕绕在这个镇子走了好久都未能找到。也难怪,这信,是桉木几年前写给我的。如今,怕是道路有所变化。
〈二〉
桉木和我算是青梅竹马。他从小就痴迷于画画,天赋凛然。我就不一样了,天生笨拙,做什么事都做不好。睿智竹马笨青梅,常常被人拿来取笑。
少年得志,桉木不时地同我说,那些人只懂拍马屁,丝毫不懂艺术。
我就逗他,“怎么?我们这样的俗人如不了大画家的眼喽。”
他总会说,“晚婉,你别把自己和他们说在一起,你不一样。”
〈三〉
我拿着信纸四处走,不觉也领略了这小镇的风光。或许,它不曾是这个样子,只是无情时间给予了它重击。摧残过后,到是别有一番景致。
巷尾坐着一个妇人,我上前问路。
她看到我的一刻,眼睛里有惊讶,不过转瞬即逝。这妇人的脸与我有七八分相似,我也大吃一惊。
她直直得看着我,并不说话。我也就那么看着她,她头上裹着一块丝巾,隐约露出些许白发,眼神有些浑浊。可看她年龄并没有很大,竟显出不属于她的老态。
我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桉木的人。她点了点头,随即拿出纸笔写着:“你随我来。”
这妇人好像是个哑巴。
〈四〉
桉木越发不想和所谓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他说他要离开。
我问:“要去哪?”
“我知道一个小镇很漂亮,去那里继续我画我的画。晚婉,你和我一起去,好吗?我们一直在一起。”
“对不起,桉木。我刚刚有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喜欢法语。我正在努力的学,我也想闯出属于我的一片天。”
“晚婉,跟着我不好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知道这些年我在你的光芒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桉木,不要这么自私。我只是想要我也有一技之长。”我很生气的说。
“好,我等你。”桉木眼里露出的坚定让我很是欢喜。
“在此期间,我们可以书信联系。”我说着钻进了桉木的怀抱。
〈五〉
我跟着哑巴,来到了一处住宅。
她写道:“这里就是桉木的住所。”
“那他人呢?”
“不在了。”她很平静的写下这句话。
我却犹如五雷轰顶。“不在了,不在了……怎么会不在了,他说他会等我来,怎么会不在?”
“生了病就那样走了。”没等我问她为何会生病,她就走了。
〈六〉
桉木走了,去到了他向往的小镇。临走之前,他说他会一直等到我来。我点点头,算是许诺。
刚刚在学业上起步的我,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我常常忙到焦头烂额。和桉木的书信来往也渐渐少了,最后索性都丢到角落不去理会。
后来,我出国深造,就彻底和他断了联系。
〈七〉
待我回过神来,走进桉木的住处。干净整洁,全然不像房子的主人已经不在。
第二天,我去找那个哑巴。哑巴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狗。
她看到我询问的眼神,便放下它在纸上写到:“流浪狗,被我捡到,相依为命。”
“你不会说话吗?”我小心的问。
她淡淡看我一眼,算是默认了。
“我想知道桉木这几年的生活,你可以告诉我吗?”
她略带嘲讽的笑了笑,写下“人已经去了,现在问这些,不觉得迟了?”
“是……有些迟…”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个哑巴对我有种敌意。
随后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笑,红了眼睛。“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八〉
桉木刚来到这个小镇,过的很是舒心。大多时候出去采风,寻找灵感。偶尔也给镇上的女孩子们画画肖像,赚取生活费。
“他的一幅画可就卖不少钱呢。”
哑巴看了我一眼,“是啊,可他说他的画是艺术,是无价的。他宁愿留着它们,也不愿卖出去。”
镇上的女孩儿大都喜欢桉木,可不管是谁表白,桉木都拒绝。桉木说他在等人。
每次说起这个人,他嘴角都噙着笑,可眼睛里分明是淡淡的忧愁。
桉木笑的最开心的时候,是收到那个人的信。
桉木总是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写下一封,可慢慢的来信越来越少,时间拖的越来越久,到最后竟没了音信。
“你就是桉木等的那个人吧?”哑巴盯着我。
我有些无措,眼里蓄满了泪水,咬着嘴唇不说话。
从那之后,桉木开始酗酒,开始萎靡不振。一改之前对女孩儿们的态度,主动追求她们。新鲜过后就换下一个。一时间,桉木成了这个镇上所有人唾骂的对象。
桉木说他不在乎,这些俗人怎么会懂他?唯一懂他的人不知在哪里。
哑巴纸上写着:“他每次说起你,一边哭一边笑,好像个疯子。”
我止不住的大哭,我无法想象失去我的消息后桉木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竟不知桉木对我的感情到了这种地步。
哑巴看着我的丑态,脸上是报复的快感。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桉木的住处。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脑子里桉木的笑容,泪水,喝酒后的醉态一一闪过。泪水不停的掉落,耳边嗡嗡作响。
〈九〉
这几日,泪水不停的流,像是在祈求桉木的原谅。我想离开这里,收拾行囊后,想着也该和哑巴告个别。
“你要走?凭什么?就这么几天你就受不了了?”哑巴在纸上写。
听到我要离开的消息,她显得有些激动。
“嗯,桉木不在了,我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我低着头,平静的说。
“你爱他吗?”哑巴的眼睛有些红,鼻子一抽一抽的。
“爱,只是走的路太远,时间过得太久,我不觉忘了有个人还在等我。可现在他不在了。”
“我真不知道桉木爱你什么?你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哑巴的声音沙哑的响起。
我有些惊讶。
“不用一副这样的表情,我本就会说话。你随我来吧!”哑巴说。
〈十〉
她带我来到桉木的画室,指着那幅盖着幕布的画。
“这是他走前留给你的。”
我走上前想要揭开,又有些犹豫。
哑巴笑了,“你竟连那些女孩儿都不如。桉木与她们赤裸相对,与她们抵死缠绵,却从不提半个爱字。可你偏偏得到了他的爱。”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我试图解释。
“你知道吗?一次醉酒,他说出了你的姓,你的名。他说他爱你,想要与你在一起。
我问他,你是谁?
他低低地说,一个好姑娘。
那我呢?我问。
她和你们不一样,她纯洁美好。他说的是你们,从那刻我知道,我在他心中与那些女人竟是一样的存在。不过是消遣,不过是替代。
我那么爱他,他说我一头卷发,不像你。你长发及腰,宛如黑瀑。我便敛起头发,丝巾裹挟。
他说我声音清亮,不像你。你低语如歌,婉转动人。我便收起喉嗓,不再言语。
只一张脸生的像你,能让他多看我一眼。”说完这话,哑巴的脸上满是绝望。
“可是,那便不是你了。”
“不是我了,那又如何?他始终不喜欢我,他说我给他带来的只有困扰。
可是,我竟为了让他多喜欢我一点,变得如此下贱。就连他死后,我都还放不下他。守着他的梦,守着他的房子,守着他为你守的小镇,等你来。
呵,多可悲。
可是你呢?你又为他做过什么?”哑巴歇斯底里的说。
“对……不起,我…太过自私,这么多年竟丝毫没有想过他的处境。”我眼里满是泪水,悔恨涌上心头。
“就算你是这样的人,他还是爱你。
到最后身体越发不好,还是要坚持完成那幅画。
他不准我看那幅画,每次我一来,他就急急遮住。我懂,他不让我看我便不看。
他要我帮他守着这幅画,守着这个小镇,等你来。然后把画交给你。”
哑巴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发不出声。“他说……你……是最懂……他的人,你看了……画自会……明白。”
“我……留下,守着这个小镇。守着桉木曾为我守的梦。只是,那画不看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未必懂他。”
哑巴又成了哑巴,她不说话,只看着我。笑了笑,拉着那条狗走了。
〈十一〉
小镇如今已经没有几户人家,倒也清静。哑巴隔段日子就会来桉木这里看看我,和我说说话。
画室落了厚厚的灰。我忙前忙后的打扫,不小心碰掉了那幅画上盖着的布。
那画上的人儿与我有七八分像,一头卷发格外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