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失忆是因为我恨你
文/雪旎
1
“楠楠，楠楠，起床啦！”早晨，妈妈立在床前，轻轻喊着我。这声音温柔而慈爱，是我儿时常听到的声音。可，自从爸爸和妈妈离婚后，却再也听不到了。要不是前段时间我……
“楠楠，你醒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妈妈看到我醒来，一脸的兴奋，疲倦而无神的眼睛立刻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妈妈，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可是，我没有说，而是继续用一脸迷惘的表情看着她，说：“你是？”
妈妈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所有的期待瞬间化为无尽的悲伤，她低低地叹口气说：“没事的，楠楠，你慢慢想，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妈妈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和我说着。
妈妈瘦了、憔悴了，仅仅才几天时间，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看到她这样，我心里也非常难受。内心深处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倒塌，我差点脱口说出真相，告诉她，其实我没有失忆，我好好的。
可是，话到嘴边，我脑海中瞬间又闪现出以往的情景，身体不由得一哆嗦。
实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因为，我太怕了。怕回到以前的生活，怕妈妈恢复原来的态度，怕爸爸离开，怕这难得的幸福从我身边溜走。我还想多感受一会，哪怕很短，很短……
2
自从爸爸和妈妈离婚后，我幸福的生活就戛然而止。
夜里，妈妈常常躲在被窝里哭，那拼命用被角压抑的声音让人心疼。白天，她就把怒气发到我身上。我成了她眼中的拖油瓶，也是她幸福中断的罪魁祸首。她常常带着发泄的语气恶狠狠地说，如果我不是女孩，也许父亲就不会离开，也就不会和别的女人一起生活。是我毁了她的人生，是我让她无法像其他女人一样幸福生活。
我就是个罪人，罪人。
我小心翼翼，我大气不敢出，我唯恐哪一点做不好惹她不高兴，又会招来一阵谩骂或者责打。
我舍命学习，年年拿优秀，就是想让妈妈高兴点，不再觉得我无用。
可是，尽管这样，我依然无法让她真正高兴起来。当她知道自己和爸爸的婚姻彻底无望时，她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苛刻。
她常常在我耳边唠叨:
"你一定要争气，我的将来就只能指望你了。”
“你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你爸爸那一家人后悔死。”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一定要让我眼眉吐气……”
我是她扳回失败婚姻的一个筹码。我感觉自己的肩上背了千斤重担一样，不仅有她后半辈子的幸福，更有她的荣誉，面子和尊严，却从来没有我的快乐，我的幸福
可我，不敢说不，不敢反抗，哪怕是半点的不满都不能有。
我必须学习，拼命地学习。我必须要考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只有这样才能换回她点滴的欢颜。
所以，为了第一名，你常常看到的是:走路看书的我，跑步看书的我，吃饭看书的我，就连上厕所我都怕浪费时间，都会带着书本。在同学眼中，我是一个只知道学习的冷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习机器。没有兴趣爱好，没有业余生活，没有自己的空间，更没有共同话题。他们在谈论明星八卦，谈论电影电视情节，我却如同听天书。
我脑子里只有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唐诗宋词等。
我就是一个另类，孤独，寂寞 。
3
那次，因为审题不清，导致我有道数学失分严重。我的名次一下子从第一名倒退到12名。
拿到分数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怎么给妈妈说，怎样面对她。我更害怕的那无尽的嘲讽和责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通讯科技发达的现代。她，终究还是从微信群里知道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强烈的暴风雨在我们家上演。
她拽着我，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拉到书桌前。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怕极了，身子使劲地往后缩，往后缩。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幼小的我根本拗不过那股蛮劲。
她先是用眼光默默地瞪着我，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凌厉的目光，如刀，似剑，齐刷刷地扫向我。我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再不敢抬起。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静谧窒息的空气里，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我以为无法呼吸的时候，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般,长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凄厉，把我吓得一哆嗦。接着她的脸色变得狰狞，发疯般把我的书，试卷都撕烂，然后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头上、身上，疼痛一阵阵，一阵阵袭来。
我吓傻了，本能地躲着蹲在地上，捂着脸低声抽泣着。尽管全身很疼，很疼，可我不敢大声哭，只能不由自主地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4
我越来越想念以前的日子，想念爸爸。可是，自从他们离婚后，妈妈就不允许我见爸爸了。
有几次爸爸和奶奶偷偷来学校看我，被妈妈知道后，一直骂了我好几天。说我忘恩负义，说我不知好歹，说我不应该对抛弃我的人心存幻想。
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妈妈也很温柔，感觉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人。爸爸很疼我，每次外出总不忘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像个受宠的小公主，开心而快乐。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爸爸妈妈开始争吵，打架。每次我都吓得躲在柜子里面不敢出来。
吵到最后，他们经常挂在口里的就是“离婚”二字。我当时小，并不知道离婚的含义，但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个好事情。
直到后来，父亲离开家再也没出现，母亲脾气变坏，我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我留给了妈妈。
我幸福的日子也就在那一刻到头了。
为了让成绩始终能保持在第一，我付出了太多。我承认我并非天资超群，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普普通通的智商，之所以能成绩优异全靠我的勤奋死学。
晚上，别人都睡着了，我还拿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做题。早晨，五点我就起床背诵。心里，身体真的好累好累，我多想向别人那样放松的玩，肆意的笑，开心地生活。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长期以来，我在可怜妈妈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在内心深处也慢慢地升腾起一股恨意。恨命运的不公，恨妈妈的严格，恨人生的无常……
5
普通的一个早晨，我早早起床。也许是起来得过于猛烈，也许是长期的熬夜，也许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我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同学们都吓坏了，喊来了班主任。他们又把妈妈叫了过来，一同把我送进了医院。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母亲焦急的面孔，紧张的神情，含着泪的眼睛。那一刻，我知道，其实妈妈还是爱我的，只不过期望太高罢了。
可我就是不愿意说话，真的不想说话，这么多年，太累了，累得没有一点力气。
我茫然地看着她。
她吓坏了，摇着我的胳膊，带着哭腔说：“楠楠，楠楠，你怎么了？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我。
于是，我故作更加迷惘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你是？”
她一下子失声痛哭，发疯样地跑到医生办公室：“医生，你看看我女儿怎么了，她怎么不认识我了？他失忆了吗？”
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慌慌张张赶来，他们对我各种检查，询问，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原因。
最后，一个看起来较有经验的老医生说：“看她这种情况，可能是暂时性失忆，你们最近不要刺激她，慢慢会恢复过来的。”
妈妈又哭了，她拉着我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边哭边说着：“楠楠，你可别吓我，妈妈只有你了，别吓我啊！”
每天，她小心翼翼地给我说话，给我做好吃的，给我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我温柔的，慈爱的妈妈又回来了。她允许我做任何事情，允许我任性，允许我撒娇。还有爸爸，听说后也回来了。他每天陪着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我又成了那个被人宠爱的小公主。
我真的好贪恋这种感觉，这种幸福啊！
我不愿意再恢复。
6
除了失忆，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依然可以学习，依然努力用功。
爷爷奶奶听说了，也颤颤巍巍地从老家赶来。
他们趴在我们班级的窗户外看我，两年没见，他们老了太多太多。爷爷的头发已经白完，背也驼了，饱经风霜的脸上塞满岁月的沟沟壑壑。
一看见我出来，奶奶一把抓住我的手，泪刷地一下出来了。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妞妞啊，你怎么这样了啊，怎么就得这种病了呢？你可疼死奶奶了！”
我的泪也模糊了双眼。看到他们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多想扑进他们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告诉他们，我好好的，没失忆。好好的啊……
可是，最终，我还是选择自私的隐瞒了。
爷爷，奶奶，原谅孙女吧！
我只要借爸爸妈妈一段爱，让我好好享受几天吧！
爸爸，妈妈，在我没决定清醒之前，请多爱我些吧！
虽然我知道，这样会让你们伤心难过，会让你们担心，但请允许我自私一回吧！
就这一回！
